丈量生命

 丈量生命

——黄昏随笔之一

 伯己

 晨风把窗帘吹得好高,
       人间紫金色的早晨多么好。
       我倚在窗台做一次深呼吸,
       向阳光明媚的丁亥年报到
这是我2007年春节早晨写的一首诗。新年的早晨感觉真好。尤其对于我,这个在病床上挣扎了整整一年的人。
2006年,我因糖尿病、脉管炎、动脉阻塞就医。因为剧痛,我通宵达旦声嘶力竭地如狼一般嚎叫。辗转住进长沙湘雅医院后,由一位留美归来的医学博士主治,准备用人造血管搭桥,但因终端血管质量不理想而放弃。妻在无望之时,先找邵阳名气很大的八字先生晏瞎子算命,又找一位研究易经的朋友推算,结果两人下了同一个结论:此命难过岁末,株洲的老姐闻讯打来电话安慰我:″人到码头船到岸,生老病死,需想开点,想吃什么,就多吃点……"声音哽咽,说得我眼睛潮潮的。
从那时起,我开始丈量生命的黄昏,农历丁亥春节,我写了那首诗,庆幸自己逃脱了死神的镰刀,成功地跨越了岁末。
也许是上帝的眷顾,我没有进医院的太平间。出院时体重轻了许多,原因之一是锯掉了一条腿。我开始靠双拐和轮椅在房间里挪动。有谁经历过由健康人沦为残疾的痛苦么?生活不能自理,连上洗手间都需人搀扶,甚至还有将排泄物遗到床上的尴尬。亲友打来电话,问:″要看什么书吗?我们寄给你。″我冷笑:″坐吃等死的人,还要看书吗?″
那时,我几乎是用分分秒秒来丈量生命绝望的冰冷。
省文联一位挚友打来问候电话,只说了一个故事:《庄子》里有一位失掉双腿的学者说:″我失去了双腿,丢掉了包袱,更可轻装度日。″我听了心里大大的一震,似乎有一声惊雷,把我从冬眠中击醒。是啊,我为什么不能这么想呢?
接着,是几位学生和家长的来访——我从单位退休后,曾应单位领导的邀请,试着办了个作文提高班。几年下来,竟是桃李盈门。去年住院一年,高年级的学生如放坝水般流失了许多。现在听说我出了院,便来打听我是否重新开课,看着家长们期待的目光,听着孩子们小鸟般叽叽喳喳的笑闹,又想到《庄子》里那个故事,我勉强松了口:"好吧,试试看,只怕力不从心。"
话一出口,孩子们欢腾了,家长们笑了。我对自己说:″现在,我得重新丈量我的黄昏了。"
妻和孩子在我们所租住房子的 狭窄的客厅摆了十六张课桌——为了便于我坐轮椅上课,我于是计划:每天看几本作业,编多少字讲义。我把时间排得满满的,为的是不给自己留下绝望的空间。
人也是怪,我这个退了休又残疾的老人,没了空闲,反而因为充实而精神饱满起来。妻感叹:″你胖了,眼睛里又有了精气神。"
″十一"长假,妻应广州女儿的邀请,去云南旅游十天,家里就剩下我和儿子。十天没有课,也无学生作业。我在写字台上铺开稿纸,开始编写讲义:"中学作文急需解决的三大问题"。综合我五十余年的写作经验和作文教学中的体会,总结了诸如"写透关键段"″主题提升″和″夹叙夹议",写完后一算,竟写了一万余字。一万余字,近四十个页码,这便是十天休假的丈量。
一日,一位业余作者来访,见我于轮椅上伏案写作,十分惊诧。闲谈中,我说:″各种不同职业的人,有不同的生命丈量方法。工人以产值(如炼了多少吨钢,加工了多少工件)来计算他的年岁;农民以收获了多少谷物、农副产品来统计他的年轮;作家应该以他写了多少书或文章来计算他的生命……
"那么你呢?"他问。
我笑而不答。却在心里默诵着一首短诗;
岁月的錾子在我的额头,
       刻下一条条深深的壕沟。
       只要这沟里流淌着汗水,
       我的生命便称得上富有。
读《罗东成》序
 佰己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一天,文友邓英肇介绍我认识一位朋友,他就是罗东成。省建四公司的一位水电安装工,酷爱文学。
他瘦削,骨骼粗大,握手时,感到很大的臂力。听说他练过武,我心里便生出一种敬意。湘西南民风骠悍,很多人都有些拳脚功夫。会功夫的人性格直率开朗,憨厚、够朋友。且他又喜爱文学,便有了一种志同道合,相见恨晚的感觉。
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中国正从“文革”的混乱中出来。党和政府要拨乱反正,人民意气风发,到处热气腾腾,文学的春天应运而生。从生活热土里呼吸着热情的人,都提起笔来,抒发着憋不住的感觉。我当时在汽车工厂当工人,共同的爱好,让我们走到一起来了。
两年后,我因落实政策,调到市群众艺术馆担任文学专干。
那天,罗东成将一篇散文《送她一束白玉兰》放到我案头上,打开它,便感到一股滚烫、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普通人对来自生活的爱的感受。朴实的夫妻感情,夹杂着一个水电工的感受,还有人的浪漫情怀,都从字里行间扑面而来,叫人忍不住拍案叫好。
散文很快在地方党报的副版上发表了。在文友们的祝贺与他挚爱的妻子的鼓励下,他接二连三地将一篇篇散文、小说付诸于报刊。
丰收的季节来了。
于是就有了这本文集里这些篇章。
哈●纪伯伦说过:“文学是从创口和血口里喷出来的血花。"东成的文集证实了这一点。
文集里的作品,在它们孕育的胚胎期,我基本上都读过。读它们时,我有一个感觉;它们是日渐成熟了。这里边的小说,渐渐在结尾时,常会出现一个意想不到的镜头——一种不期而至、却又是合乎情理的场面。如《金桂花香的那一天》《在隧道车厢里》《屋前有棵石榴树》《快乐每一天》《小桃》,它们的结局,看似出乎意料,但却符合我们生活的逻辑,却产生了一种全新的艺术效果。我想说,这种效果,正是作者追求的、向往的,有意打造的一种境界。
我们常常会把它们称为是神来之笔。
在这本文集里,我读到了它缅怀革命前辈浴血沙场,感天动地的《二叔的故事》《旗手》《红色围巾》;有一个普通人对知识和真理执着追求的《读书是永不落伍的生活》;有对美好生活追求的《心底最温暖的地方》《因为爱情》《水流的声音》;还有对于文化革命那段特殊岁月的非常记录《吹桂花》;有对纯真质朴的爱情的歌颂《清凌凌的巫水河》……
读着这些,我似乎进入到了东成的心坎深处,我读到了一个湘西南汉子的心底的善、怒、哀、乐。我禁不住叹息、是呵,这就是生活在我们身边、辛勤耕耘、执着追求、心里怀着无限美好的人民百姓。
正因为有着这样一群人,我们的生活才能如此欣欣向荣。
东成在他的《酸楚的泪水》后记里,写下了一段真实的自白:“我是一名建安工人,在建筑行业这支队伍里,工作、学习、生活了三十多年。头戴铝盔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生命所经历的快乐和痛苦、温馨和冷漠,坎坷的家、历炼,留下了许多值得记忆、回忆的往事。写建安工人——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内心深处和我们的爱……”这是真实的心迹,也是这本文集的可贵和厚重。
这就是他,一位内心充满着爱的建安工人。我们读着他,像翻阅着一本情节生动、起伏的书。读着他,就如和他一起走过了三十多年时而坎坷、时而跌倒又爬起的崎岖的路。就如读着他头顶着的这片时而布满阴霾、时而又豁然开朗的天空。
谨以此文献给这本书,献给东成和挚爱他的妻子和所有关注过他的朋友们。
杨伯己,笔名伯己,石溪河。1939-2014年,籍贯湖南长沙。大学毕业后,当过汽车司机,做过热处理炉前工。省以上刊物发表诗4000余行,小说、散文200余万字,多次莸奖。湖南作家协会会员,邵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邵阳市群众艺木馆副研究员,《沃野》文化杂志主编,《邵阳文化报》总编、《文化经济报》副总编。
酸楚的泪水(后记)

罗东成
《送她一束白玉兰》是我的第一本文学作品集。为了这本书,我一直在与命运抗争,努力拼搏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
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都六十有余了。回首往事,不由得流下了酸楚的泪水。是的!那是酸楚的泪水。
我出生在一个贫困的手工业家庭,父亲只读过三个月的私塾,母亲是解放后在识字班学习才认识了几个字。他们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儿女身上。记得我刚学会走路,父亲就花了一个多月的薪水,买来笔、墨、纸、砚,在一张很大的白纸上,用毛笔楷书背录下《三字经》《千字文》全文,一个字、一个字,手把手地教我识文、读书。父亲还会讲故事,什么《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等,每当家里困窘得填不饱肚子的时候,这些故事便成了我家桌子上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那时候,我幼小的心灵就种下了对知识的敬仰,对文学的爱好,梦想着长大后要写出好多好多的书……
我酷爱文学,然而就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刚步入文学殿堂,就因命运的捉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搁笔二十年。
二十年不写了,但那个幼小的梦想,那种对文学爱好的情感却丝毫没有减少。忙于生计之余,它就无情地折磨我。
是2004年的元旦,在挚友邓英肇先生女儿婚庆的宴席上,我见到了我的文学启蒙老师——著名作家杨佰己先生。交谈中,杨老师关切地问起我的业余生活,当我谈到我对文学爱好的那份情感时,杨老师轻轻地说:“与其折磨你,不如提起笔来。”一句话唤起我青春的活力。
我真的就提起笔来,那一刻,仿佛生命得以重生。
可是写什么呢?做人为文得有个标准,笔执手端就觉得万分地难了。
我是一名建安工人,在建筑行业这支队伍里,工作、学习、生活了三十多年,头戴铝盔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生命所经历的快乐和痛苦,温馨和冷漠,坎坷的历炼,留下了许多值得记忆和回忆的往事。就写建安工人——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内心深处和我们的爱……
我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爱。我的妻子,因为我是流动单位的员工,她从嫁给我的那天起就没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加之少不明事的我常捅娄子,更使她痛苦不堪……
三十多年了,忘不了那个痛苦得我无颜见江南父老的黑夜……是妻子闻讯后连夜急忽忽赶来守在我的身旁,没有哭泣、没有责备,只是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柔声说:“在我心中,你决不是一个懦弱的人。”那一刻,醒悟过来的我才真实地感受到生命的宝贵……
是爱的伴随、是爱的呵护,让我迈过了一个又一个人生的低谷。
就是这份爱,这种种痛苦的历炼,当然也有些许的感恩和回报。我提起笔来的第一篇散文《送她一束白玉兰》于2004年新春元宵节那天见报了。当妻子捧着那份《邵阳日报》,读着我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真情时,妻笑了,笑得抹着盈出的泪水说:“我终于看到你长大成人了……"
是的!在妻子的呵护下,我直到54岁才真的长大成熟。
从那天起我就在心中暗暗发誓,为了这份爱,我出的第一本书集,书名就叫《送她一束白玉兰》,送给我的妻子,我的亲人,我的老师和那些曾经爱过我、救助过我的朋友们。
感谢我的老师——著名作家杨佰己和我的文学挚友邓英肇先生,感谢宁夏《文艺天地》给我一个“表现自我”的平台,感谢国家一级作家王佩飞老师和湖北《星星文学》编辑部周益民老师对我的关爱和扶持,几年来使我的数十篇小说、散文得以刊登、得以获奖。同时也是对我的鼓励,唯有继续写下去,写出更好的作品,也算是对一生追求文学之心和关爱我的亲人、关注我的朋友、扶持我的老师们的一个交待吧。

本刊顾问:龙国武 刘诚龙 俞荣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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