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和契丹,到底在闹啥妖呢?
纵观中华文明五千年,如一个国家拥有“大辽”和“契丹”这般的双国号现象,绝对是鲜见的,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而且,时至今日,关于“辽”和“契丹”的含义仍没有一个能够得到普遍认可的说法……
都是文字惹的祸
关于“辽”和“契丹”这两个国号,很多人还在望文生义,“辽”当然是“地方大喽”,至于“契丹”嘛,听说是“铁蛋”的意思吧!让闻者哑然,贻笑大方。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这些普通人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因为学者们也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各执一词。时至今日,关于“辽”和“契丹”的正确含义仍没有一个让大多数人信服的定论。有的专家认为“辽”指代草原或沙漠;有的专家认为“辽”可能与“辽西郡”或“辽东郡”的设置有关; 而外界则普遍认为,“辽”与“辽水”有关,现辽宁省简称“辽”,寓意为“辽河流域安宁”。还有一种说法是,“辽”与“潦”是谐音字,而“潦”又来自于“燎”。包括契丹人在内的北方少数民族大多崇尚火,在祭祀或有大的庆典时,都要燃起一堆大火进行燎烧,作为“祭天礼”。这种说法的确够新颖,但听上去总感觉怪怪的。
于是,有的专家又开始将视角放大,希望能够在相邻关系上找到突破口。有专家认为,既然契丹人与室韦人长期是邻居,又过着相同或相似的生活,那么认识了其中了一个,另一个也就可以“大概齐”了吧。《隋书》中说:“室韦、契丹之类也,其南者为契丹,其北者为室韦。”室韦,在达斡尔语中为“森林”。那么,“契丹”一词的本意,是否与森林相对或有关呢?即草原或沙漠!据说,成吉思汗在统一蒙古各部时,不少部落称自己为“森林中人”或“草原中人”,契丹人也应当在其中吧。这是因为,契丹人长期生活在松漠之间,过着游牧生活,是地地道道的“生活在草原地带的人群”。著名的史学家陈述先生通过考证与契丹同根的“奚人”及与契丹血缘较近的“室韦”族名称的来由,提出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的信息,即契丹和奚人是说同一种语言的,如果说区别,可能就类似于现在的方言与方言之间的不同了。据此,他认为,“契丹”一词有可能指的是草原或沙漠。
经过翻查史料可知,大辽国号意为“镔铁”这一说法,出自大金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圣谕:“上曰:‘辽以镔铁为号,取其坚也。镔铁虽坚,终亦变坏,惟金不变不坏。”这句话的意思是,阿骨打之所以立国号为“金”,是为了克制以“镔铁”为号的大辽契丹。因为镔铁再硬,终不及金。可惜的是,这位金太祖的想法很好,结果却糟糕透了顶!这块“金子”并不比那个“铁蛋”好多少,也仅仅是传了十帝,享国一百二十年而已!
有专家认为:“‘辽’这个名字以一种词语的变形形式进入到蒙古语词汇中,遂演变为LOQA,其义为‘铁’。此外,用以表示‘铁’的是‘辽’而不是‘契丹’,关于它的解释或许来自于阿骨打的那条圣谕。”这是因为,契丹族起源于赤峰境内的“两河流域”,也就是西拉沐沦河与老哈河流域,其中老哈河的名字在蒙古语和满语中都很可能是“铁水”的意思。而且,在中国历史上,有很多的民族都习惯以自己生存的地方或临近的河流、山川为自己取个响亮的名字。那么,这条“铁水”又是因何而得名呢?可能是颜色较深吧!如是,又有语言学者证明了当年的契丹族与今天达斡尔民族之间有着传承的关系,还特意查找了契丹语中指代“铁”的单词,并与达斡尔民族指代“铁”的单词相比较,从中寻找彼此的对应关系。
实际上,上述的争论都是契丹文惹的祸!或许,当我们有朝一日将契丹文全部搞透,这个问题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问题了吧!
死去活来的契丹文
契丹文字与中国著名的东巴文、仙居蝌蚪文、夜郎天书、岣嵝碑、巴蜀符号、仓颉书、夏禹书、红崖天书一样,成为二十世纪的不解之谜。而之所以成为不解之谜,是因为它们都“死”了!
在这里,仍以契丹文为例吧!
契丹文是辽代契丹人为记录契丹语而参照汉字创制的文字,在契丹族建立的辽国有官方文字地位。这种文字分大字和小字两种。大字和小字都有表意和表音的成分,小字的表音成分比大字多。
唐末,即公元907年,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逐渐统一契丹各部,即位可汗,建立契丹国。建国不久,即先后创制了契丹大字和契丹小字两种文字。神册五年(公元920年),在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授意下由耶律突吕不和耶律鲁不古参照汉字创制的契丹大字有三千余字。契丹文颁布以后,立刻在辽国境内使用。由于契丹境内的汉族都使用汉文,契丹文只在契丹民族中通行。另外,契丹上层统治者大都通晓汉文,并以汉文为尊,因此契丹文的使用范围非常有限。尽管契丹文是当时辽的官方文字,但远不如汉字使用得普遍,这样就不得不改革大字了。传说,契丹小字是由阿保机的弟弟耶律迭剌受回鹘文启示对大字加以改造而成。契丹小字为拼音文字,较大字简便。契丹小字“数少而该贯”,即原字虽少,却能贯穿契丹语。契丹小字约五百个发音符号。
女真人灭掉大辽契丹建立大金国之初,仍然使用契丹文,并帮助他们创造了女真文。直到金章宗明昌二年(公元1191年)下令“诏罢契丹字”,这种使用了三百多年的文字才逐渐“死去”,直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才又被人们发现。但由于大辽契丹政府严格限制契丹文化的“出口”,不允许把本国书籍传入他国,因此大量文献没有流传开来,留存下来的也很少,除《燕北录》和《书史会要》里收录的几个契丹字外未留下片纸只字。今天,我们能够看到的契丹文字多是墓志铭、碑文、印章以及钱币上的铭文等。现有的契丹文资料以石刻为主要内容,有数十件,总长达数万字。其中契丹小字《郎君行记》是惟一一份契丹、汉双语文献,是解读契丹文的关键。其他类型的契丹文资料大多比较短小。在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收藏着契丹大字写本共一万五千字,但字迹比较潦草,目前释读出的内容也很少。
从出土的契丹文哀册和碑刻来看,契丹大字是一种表意方块字,其中夹杂一些直接借用汉字的形式。契丹小字是一种拼音文字,利用汉字笔画形体创制出三百多个原字 ,然后缀合拼写成词。原字分正楷、行草、篆书等字体,篆体字的拼写方式异于正楷和行草,采取的不是层叠式,而是鱼贯式。行文的款式自上而下书写,自右而左换行,敬词抬头或空格。原字有几个书写形式,代表几种语音或一个语音采用几种书写形式的情况。因此,同一个词或词素在文字上可以有不同的拼写形式,甚至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语句被解读出来,这也是中国文字史上著名的难题。
现在,最著名的契丹文字专家叫刘凤翥。他出生于1934年,是河北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研究员,并兼任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刘凤翥在对契丹文字的释字研究方面造诣深厚,有着丰富的研究成果,被国外同行誉为“契丹文字的首席学术权威”,代表作为《契丹小字研究》。正是在刘先生和同行的不懈努力下,这种已死去千年的文字又逐渐苏醒了!
谁在视国号为儿戏
在契丹人建国的209年历史中,“契丹”与“辽”这两个国号似乎是在交替使用的,看似儿戏。
公元907年,耶律阿保机建立契丹国时,契丹人仅仅控制了很少的一块土地,故国号为“契丹”。到了公元938年,当后晋的石敬塘以“儿皇帝”的身份孝敬给契丹人燕云十六州后,契丹国土面积大增。于是辽太祖阿保机的二儿子太宗德光又创立了一个新的国号“辽”。公元947年,辽把后晋彻底吞掉后,德光又将晋也改为“辽”,势力随之扩张到中原地区。不久,在中原人民的反抗之下,耶律德光“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灭,不得不还归本土。在回国的途中,耶律德光真的回了“老家”,据说是被活活热死的,中原也就易主了,“辽”的国号仍只用于燕云汉地。与此同时,在长城以北的契丹本土也仍继续使用“契丹”为国号。到了辽圣宗耶律隆绪时,国号还是“契丹”,但到了道宗耶律洪基时,公元1006年,复改“契丹”为“辽”,直至亡国。令人不解的是,关于这几次更改国号的事情,在《辽史》中却并没有记载。改国号如同个人改名字,是需要告知的,而且很重要,还应当很隆重。因为,《辽史》中的这种现象在中国历史是绝无仅有。清朝学者认为这是当时史官的重大纰漏,如钱大昕就说:“按辽自太宗建国号大辽,至圣宗统和元年,去辽号,仍称大契丹;道宗咸雍二年,复称大辽,《辽史》中皆没而不书。”对此,有的史学家认为,《辽史》的编纂者之所以没有记载国号的变更情况,是他们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混乱。那么,如此庄重而又神圣的事情,契丹人却三番五次地进行改动,是何原因呢?
2002年2月,巴林左旗境内出土了汉字萧兴言墓志铭和契丹大字永宁郡公主墓志铭。刘凤翥和唐彩兰在《燕京学报》上发表了题为《辽<萧兴言墓志>和<永宁郡公主墓志>考释》的论文。在这篇文章里,两位学者考释出了契丹大字中的“大中央哈喇契丹国”等词语和词组。并且,据刘先生考证,其中的“哈喇”即是“辽”的意思。
1993年7月,在阿鲁科尔沁旗罕苏木苏木境内还出土过契丹大字《耶律祺墓志铭》,其字盖和志文均使用相同的四个契丹文开头。其中,第一个字与第四个字已经被破解,分别是“大”和“国”之意。对于这两个字的解读,已经在契丹文字学界达成共识。由此推断,夹在“大”和“国”中间的两个契丹文只能是国号了。我们都已知道,辽代时的国号有两个,契丹大字中的“契丹”也已经破译。但经过对比,此二字并不是《耶律祺墓志铭》开头的四字中间的两个字。这就是说,这两个神秘的契丹字的意思是非“辽”莫属了,而“辽”的契丹读音是“哈喇”,“哈喇契丹”即为“辽契丹”之意。
刘凤翥先生还认为,在使用契丹大字的范围内,辽代实行“辽契丹”或“契丹辽”的双国号制。在汉字文献中称其国号为“契丹”时期,在契丹文字中则称其国号为“契丹辽”,双国号中的“契丹”置于“辽”之前;在汉字文献中称其国号为“辽”的时候,在契丹文字中则称国号为“辽契丹”,双国号的“辽”置于“契丹”之前。
原来,因为契丹人执行的是“一国两制”的体制,国号当然也是“一国两号”了。
据说,在辽代,契丹官员迎接宋使时,总是喜欢绕些远道,以彰显国家的广大。但是,学者们普通认为辽朝因辽水而得名,犹如金朝以“按出虎水”为其号,而“按出虎水”的女真语即为“金”的意思。刘浦江在《辽朝国号考释》中认为,辽水即是潢水和土河合流后的名称,即今天的辽河。
澳大利亚卖克理大学亢丹教授认为,契丹语中的“辽”与蒙古语中表达“吉祥”的那个单词有关。这个蒙古语单词在当时还指代一条河流,但这条河在辽朝时是如何称呼的,现在还没有能力确定。只知这条河最终汇入西辽河,即指代这条河的单词与“辽”是同一水系的不同河段的契丹语名称和汉语名称。
众所周知,契丹族源于西拉沐沦河和老哈河流域,两条河在翁牛特旗大兴境内合流形成西辽河,又在辽宁省昌图境内入辽河,然后一路南下,最开始由营口入海,后在现盘山县六间房附近分流形成一条双台子河注入辽东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