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时的坞堡建筑形制是怎样的?

史书中,不断出现坞垒壁这种字眼

  • 惠帝之初,戍兵四出,天下遂大乱矣。继以五代之扰,所在牧守,弱者弃地,强者称盟;民间豪杰,亦各推坞主,以寇抄为事;而富家大姓,多藏户口,以为私附

---刘遐传

  • 京师以羽檄征天下兵,卒无至者。于是义兵纷然,大者兼为方镇,小者聚为坞壁 ---刘沈诸传
  • 元海遂入都蒲子,河东、平阳属县垒壁尽降。
  • 徐兖间垒壁多送任请降,皆就拜守宰。
  • 允性仁厚,无威断,喜以爵位悦人。新平太守竺恢、始平太守杨像、扶风太守竺爽、安定太守焦嵩,皆领征、镇,杖节,加侍中、常侍;村坞主帅,小者犹假银青将军之号;然恩不及下,故诸将骄恣而士卒离怨。 坞堡这个词古建史书中很少提及,建筑学硕士出身的我顿时很感兴趣。

我国民居可谓千姿百态,看着似乎毫无关联,各自为营,我们从坞壁源头格一格,看看能不能有些新发现。


坞,乌土也。其一,古人屋顶多用青瓦,青瓦连结成片,乌压晕然,其二,小时 候大家应该见过为炊烟浸染而乌的墙壁,基于两点,我们可以理解,坞,是为屋顶连片的村庄生活聚落。

垒,上下拆开,可以形象的理解为将土成块,堆叠而成下宽上窄的堆土。

壁,辟土也,以刀斧辟土,土两面整齐平滑而又陡峭。可见壁是更高一级的垒,较之更为坚固,角度也更为笔直,面部更为平整

堡,保土也,可以起到保护本土功能的构筑物。

由此可见,垒壁堡更偏军事功能,坞则更偏生活聚落之状。

坞壁,坞堡,可以明白是具备军事防御功能的居民生活聚落。


坞壁形制

我们从壁画中可以窥见坞堡的形式,总结了他具备的几种特点。

1建设望楼

村坞相连,建立望楼,及时发现敌情,击鼓,组织抵御。

东汉熹平(汉灵帝)二年,出土于河北

此壁画中明显能看到望楼顶有一大鼓,是为鼓楼。

可见魏书所言有误,鼓楼应该很早就已经有了。

延兴五年(475年),李崇任兖州刺史。兖地多劫盗,李崇创鼓楼之制。令各村建一楼,楼悬一鼓。盗发之处,双槌击鼓,四面诸村始闻者擂鼓一通,次闻者以二为节,后闻者以三为节,各击数千槌。俄倾之间声布百里,其中险要皆有伏人,盗窃始发便可擒拿。诸州置楼悬鼓自此始。

2外设垒壁

为起防御作用,在居所外部设置垒壁形成闭合状。

云“军壁曰垒”者,军行之所拟停之处皆为垒壁,恐有非常,故云军壁曰垒也。

壁和垒是古代行军打仗,扎营时,未防患未然设立的,在战乱时代,居民向之学习,运用到了民居布局上。

古诗中可以看到很多垒壁的记载。

  •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 北墉墐。新堞严。东垒峻。共表里。
  • 相镇。矢未飞。鼓方振。竞衔璧。
  • 顾观故垒处。皇祖之所营。屋室若平昔。栋宇无邪倾。

围绕屯营设置一匝土墙或石墙,即为垒壁,设置一周匝为一垒,规模大的坞壁甚至有做到多垒。

勒使燮安,支雄等七将攻之,破外垒。

有外垒,也有内垒。

辋川图局部

3坞堡规模

最大可达数千人。

  • 陷冀州郡县堡壁百余,众至十余万,其衣冠人物集为君子营。
  • 先是,平阳人李洪有众数千,垒于舞阳
  • 行达东燕,闻汲郡向冰有众数千,壁于枋头

可以看出这些坞堡,人数最多可以达到几千人左右。

4生产模式

  • 後魏时筑长城议曰:「虏骑轻捷,风来电往,坞壁未遑闭,牛羊不暇收,雷击至於近郊,飞出於塞表,不得不立长城以备之。
  • 愿回师反旆,详择全胜,修城池,立垒壁,勤耕农,练兵甲。
  • 晋永嘉之乱。郡县无定主。强弱相暴。宜阳县有女子。姓彭名娥。父母昆弟十余口。为长沙贼所杀。时娥负器出汲于溪。闻贼至走还。正见坞壁已破。不胜其哀。与贼相格。贼缚娥驱出溪边将杀之。

“坞壁未遑闭,牛羊不暇收” “时娥负器出汲于溪”

可见牛羊农耕皆不在坞堡之中,甚至有的坞堡水源都要靠外出汲取。贼来,人员要速“走还”坞堡,躲避贼患。他们是自耕或自牧,自给自足的生活形态。

敦煌这幅壁画可谓很形象的描述了坞堡的生存模式,耕地在坞堡之外,骑兵甲士负责守卫。

“坚壁清野”也将壁与野(为牧区或耕区)分将开来,也说明了这一现象。

当然坞堡并非都是什么正义之师或者安分之辈。有的坞堡也乘着法制不再,干起来钱快的勾当。

  • 郭默,河内怀人。少微贱,以壮勇事太守裴整,为督将。永嘉之乱,默率遗众自为坞主,以渔舟抄东归行旅,积年遂致巨富,流人依附者渐众。抚循将士,甚得其欢心。

郭默以渔舟抢劫东归行旅导致积累了巨大财富,从而招致了更多流人,成为强大的坞堡势力。

  • 蓬陂坞主陈川,自号宁朔将军、陈留太守。

这位陈坞主自立将军,太守,更是不屑晋统为之一顾。

5坞堡对不同气候的应对

东汉时期河西走廊史书记载多发生地震。张衡发明地动仪即为此时期。

  • 建康元年正月,凉州部郡六地震。从去年九月以来至四月,凡百八十地震,山谷坼裂,坏败城寺,伤害人、物。
  • 延熹四年,京都、右扶风、凉州地震。
  • 元兴元年五月癸酉,右扶风雍地裂。 ---后汉书

当时估计地壳正在大运动,青藏高原还在攀升,陇西,河西多地震,故而位于河西坞堡外墙出现多折,是出于利于抗震不易倒塌的特点。

河西干旱炎热少雨多风,河西坞堡多用高大土墙。

6大规模坞堡选址布局

中原坞壁的壁画存留不多,坞壁多为东汉陶楼和敦煌壁画及山西壁画。但所绘制规模都比较小。未能看出大的选址布局。

但在王维的辋川图中可以看出推测那个时代大规模的坞堡布局样式。背山靠水,外设梯形土垒。墙壁围合内部生活聚落。(此图中为佛寺)

地形易守难攻,最为紧要。

其山四绝孤峙,山上有坞聚,俗谓之檀山坞。 ---水经注

有积石横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 ---小石城山记

上分别为福建尤溪茂荆堡,三明琵琶堡,福清东关寨,都择高,择险为址。可窥坞堡选址一二,先地形择址,后建筑形制。

坞壁成熟条件

魏晋坞壁之成熟,是建立在汉民居聚落规制基础之上的。

  • 汉民居已经在平面与垂直高度上取得成熟技术条件

汉以神鸟为保护神,形象逐渐演化。它头似锦鸡、身如鸳鸯,有大鹏的翅膀、仙鹤的腿、鹦鹉的嘴、孔雀的尾。

长安城西双员阙。上有一双铜雀。一鸣五谷生。再鸣五谷熟。 ----曹丕

再加上汉从道教,“择高与天人同居”的思想,建筑在高度上有了很大的突破。

同时民居院落组合上已经非常的丰富多姿。

通过汉代的出土文物,我们可以发现汉代时期,民居已经形成了成熟的院落形制,而且在建筑高度上已经具备了非常高超的建设水平。

在新朝之时,坞堡就已经十分发达,所以魏晋时期中州鼎沸,北方几乎遍地坞堡,而且规模越来越宏大。

魏晋规模几千家的坞堡是成长于东汉坞堡的技术土壤之上的。

坞壁后世遗存痕迹

坞堡防御形制到了后期对民居影响深远。

随着历代避战乱的先民,他们自然带有对战乱时代的恐惧,而这些恐惧自卫意识形态也在民居建筑上体现出来。

  • 鼓楼

徽州南部丘陵,衣冠南逃离平原的第一块山地。

民居外墙皆实,设窗极少,这可和天人合一的建筑意向相悖。更多的原因,是出于防御的坞壁中“壁”的民居形制转化。堪受寇侵之扰,这种意识形态即使逃到了南方丘陵,也保留了下来。

另一波入于闽西与粤北的中原先民,他们在土客械斗时,除了采用高壁垒之外,还采用了外部多垒的布局样式。

角楼与利于多面射击防御的城堡形制,在福建闽中诸多土堡庄寨之中可以看出“堡”之遗留转化。这些土堡庄寨堪称坞堡活化石!审美艺术价值极高!(包括上文所述茂荆堡,琵琶堡,东关寨都属此类)

福建三明土堡---安贞堡

福建永泰庄寨---绍安庄

山西晋城湘峪古堡

河西堡(bu)子

魏晋时期,中原战乱,衣冠四窜,主要有四个方向,一个往南方丘陵迁徙;一个翻越陇山往河西迁徙;一个是往东北逃亡;一个是往川蜀举迁。

上部所枚举例子中,仅东北未列举出实例,东北应该也有此类民居,欢迎补充。


魏晋南北朝上承秦汉下启隋唐,坞堡这种建筑形制也扮演了相同的角色。对后世民居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

我国的民居较之国外,更加的关注防御功能,甚至宁愿牺牲采光通风为代价。

天下民居纷杂缤纷,璀璨多姿,除了大都有体现宗礼体制外,它们或许还有一个共同特征

“守”


正在写 魏晋南北朝 系列,通过史书,壁画,文物,文集等,梳理那个时代,窥探那个时代的军事 政治,社会等风貌

分几条线

1北方少数民族(正在进行)

2魏晋门阀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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