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爱的求索(书信体中篇小说连载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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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在一次夜间演出回家的路上。

月朗星稀,旷野静谧无人,陶冶与爱华在河堤上并肩偕行。他们的脚步走得很轻很慢,好长时间彼此都一言不发。本来就异常沉静的氛围,加上此刻无声的轻履慢步,显得更加寂然,若不是四周的田野间或传来几声蛙鸣,真如同置身空气凝固的死的世界一般,又仿佛各自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啊,心跳,是的,心在跳,两颗心都在剧烈的跳动,而且正在苦苦的思索。

还是爱华首先打破了沉默,她满含歉意的低声说道:“陶哥,最近的事,实在让你受委屈了。”

陶冶表情木然的自顾走路。她紧走几步,挽住陶冶的手臂,像是自言自语似地:“我知道,我妈和姑父说的话,伤害了你的自尊心;我还想听了那些话,你兴许会恨我的。”

“哎呀,你啰嗦什么?”陶冶猛地挣脱她的手臂,伫立直视着她的面额。

陶冶的突然举动,顿时把她吓得紧退几步,紧接着,又一头扑在陶冶的怀里,一边啜泣一边哽咽道:“你恨我吧,骂我吧,你为我受了委屈,我是个坏女子……”看她这幅摸样,陶冶自觉举措失态,刹那间,不慎冲动鲁莽,对不起面前这个纯真的女子。陶冶不知不觉的抬起双手,一手搂住她颤动的肩背,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得到陶冶的谅解,她慢慢止住了哭泣,抬起泪眼,深情而又忧伤的望着陶冶继续说道:“我原本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我们的爱情生活才刚刚开始,可是,由于我的懦弱,非但未能给你带来甜美和欢乐,却给你制造了委屈和烦恼。我何尝不了解你的为人?我是不会怨恨我这个弱女子的。可是,你应该恨我呀!你若果真恨我,我心里反倒感到好受一些。可惜,只恐怕得不到这个安逸。”

“不要再说了”,陶冶打断了她的话,掏出手帕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刚才,怪我一时过于冲动,缺乏理智,倒真叫你委屈了。看来,今晚反正又是个不眠之夜,我们索性坐下来谈谈吧!”

于是爱华找了两块平整的石头,面对洒满月光的河面和陶冶并肩挨坐了下来。谁知,坐定之后,本来已经想好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纷乱的思绪竟随着眼前潺潺的小河流水,不断涌来又不断逝去。无意间,陶冶的目光久久的凝望着平镜般的水面,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神情木然,一动不动,甚至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亲爱的女性。

“你怎么啦?”爱华吃惊的话语搅动了陶冶的沉思:“哦,我在想,你妈嫌我是乡巴佬,我想不通。乡巴佬怎么着,难道就天生的低人一等吗?追根溯源,我们的老祖先,哪一个不是乡巴佬?炎、黄、尧、舜、禹还都是老百姓出身呢!毛主席也是农民出身。更令人心寒的是,时至社会主义的今天,作为一个共产党干部的妻子竟然如此鄙视乡下人,这种人为的世俗偏见,实在令人痛心啊!”

“我的好陶哥,你干嘛想得那么严肃?那是我妈一时的气话。其实,我家里本身的看法,对你还是一分为二的,父亲对我们的事基本上持民主态度,母亲有时也承认你有水平,精明能干。可就是姑父总是喜欢干预别人家的内政,加上我家的主又在妈妈身上,他们两每到一块总不免提我和平平的事。爸爸不在家,他们说话时,还常常关着门躲在房里。我说出来都感到脸红。”

“那是老一辈们的私事,做晚辈的不能妄加评论。”

“嗯,再说我和平平的事吧,真叫我讨厌死了。你知道,我和他仅仅是表兄妹关系,从无爱情可言,况且,平平也不希望这样没有爱情的结合。可是我妈却说什么县官不如现管,我们一家下放在这个大队,要是得罪了姑父这个实权人物,硬同你结合到一起,我们俩都很可能务农一辈子;反之,如果同平平讲好了,亲上加亲,将来不愁推荐不上去。这不分明是以势逼人吗?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陶冶—时不该怎么回答?能怪爱华懦弱吗?能怪爱华妈偏见、自私吗?不,都不能怪。陶冶想,没有理由这样怪他们,谁叫我是个学非所用的寒衣秀才呢?想到此,陶冶霍然理清了紊乱的思绪,紧紧抓住爱华柔弱纤细的双手,颇动感情的说道:“小华,凭心而论,我不能没有你,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你,你的整个身心已经在我的心灵深处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这也许是我的自私,也是每个有情人可以理解的自私。不过,仔细想来,你妈妈的话有些也是不无道理的。”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理解?我可恨死了他们,恨透了这不平等的社会现实,甚至也恨——你刚才所讲的话……”

“你别激动,听我继续往下说嘛!”

“人生活在物质世界,而不是寄存于真空,无不需要吃饭,穿衣,而且总想尽可能地追求舒适的物质生活。从这个角度来说,人都是既得利益者,都是自私的。无论任何社会,只要有差别存在,人与人之间就没有绝对的爱情可言。这就是说,爱情的结果不一定能导致婚姻,而婚姻也未必是爱情的产物。大凡世界,唯有金钱、地位才是促成婚姻结合的根本前提。”

爱华越发激动,又要抢眼表白,被陶冶示意阻止。

“你不必多心,我并非说你是这样的浅薄之人。不过,你想过没有?唯物主义者必须有勇气面对现实。纵然命运能使我们结合到一起,我能保证你生活得幸福吗?”

爱华痛楚的扳着陶冶的肩头,哭泣着央求道:“好陶哥,你不要再这么钻牛角尖了,求你相信我的人格,我是人,不是商品。不论你将来落到何种地步,我都始终不渝的爱你。尽管生活清苦一些,可是凭着你聪明智慧的人品和我们忠贞不二的爱情,生活总会获得幸福的。”

“不,这不是钻牛角尖子。你想想,问题的存在难道是你不去想,他就不来干扰你的生活吗?恰恰相反,生活本身时时处处都充满着矛盾和不平。不敢正视这个现实,只能是自我愚弄和欺骗。就拿我和莫平来说吧,都是本大队最早毕业的同届高中生,论长相不比他丑,水平不比他低,手脚不比他懒,品行不比他差,为什么他能毫不费力的当上公社干部,而我却连方干事和学校好几次指名任用的民办教师尚不可得?不就是因为他有一个神通广大的书记父亲吗?他爸当官他当官,我爸种田我种田——各得其所罢了!”

“除了以上的先决条件之外,我还有一个不会拍马屁的致命弱点。可是,拍马屁也不是单凭几句空同无物的奉承话就可以取信的呀!我就是肯俯首屈就,又拿什么东西去拍呢?既然这些条件都不具备,胳膊又岂能拧得过大腿?所以我想,鉴于你我目前的处境,我们还是暂且缓和一段时间再说吧!老天不灭有德之人,听从命运安排吧,兴许天公有眼,将来会成全我们的。”

“哥,那我听你的,我们就把这爱的火种暂且埋藏在心里,反正我们都还年轻,你不娶,我不嫁,等时机成熟,我们再作定夺。”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说罢,陶冶和爱华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履往家里走去。

快到门口时,爱华突然停下来,目不转睛的端详着陶冶:“亲爱的,今晚是我们自结识以来最倾心、最难忘的一次,我是多么舍不得离开你,又是多么渴望能够天天听到你那富有人生哲理的谆谆教诲呀!可是,严酷的现实却又逼得我们不得不暂时忍痛割爱。请在这难忘之夜的最后时刻,再好好的吻我一次吧!”

陶冶张开双臂,让她尽情地偎依在怀里……

良久,陶冶和爱华相互松开手臂,再次用那滚烫的目光凝视着对方,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别而去……

作者简介

老万,本名汪万涛,安徽省庐江县人,1956年出生,大专学历,爱好写作,曾在中国乡企报、中国建材报、厂长经理日报、企业家报、安徽日报、安徽经济报、巢湖日报、中国乡镇企业杂志、新闻世界、实与虚、组织建设、江淮风纪、安徽工作、安徽乡镇企业、企业家实践与思考等报刊媒体及《中国世纪颂》大型丛书发表作品50余万字,深受业内外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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