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守寡的李纨，真的“清心寡欲”么？

贾珠早丧，李纨年少守寡，曹雪芹介绍她“心如枯槁，唯知奉亲养子”，等于将人生封闭。

李纨出身国子监祭酒李家，虽说不是豪门却是大族。父亲李守中官至国子监祭酒是最清贵的官。正四品不高，却执天下学子牛耳，非有学有德者不能胜任。更是朝中不可或缺的清贵，举足轻重。

李纨作为李守中的女儿，出生就被冠以“女子无才便有德”，“有德”与“是德”一字之差，代表李守中的极度自信。李家女儿不需要特殊教养，耳濡目染就能德行出众。

事实证明李纨不负众望。她守寡后言行如一，恪守妇德，贾母、王夫人“因素喜李纨贤惠，且年轻守节，令人敬伏”，给予她优厚的个人待遇和家庭地位。连带李婶娘到来，贾府从贾母开始都执意挽留，只为慰藉李纨孤寂之心。

李纨丧偶成为未亡人，如果她能生在普通家庭，像尤老娘、孟玉楼那样，尚且有可能改嫁。可她的出身以及贾府的门第，注定李纨一生守寡守节，不能有任何其他选择。李纨对此早已深知。

李纨的守寡人生是毫无生气的灰色，日常穿着都是“青多罗尼的对襟褂子”，更是没有胭脂水粉，尤氏在她房中洗漱，都只能用素云的胭脂。

李纨的人生是孤寂的。原文几个细节体现清楚。

一，第七回送宫花，周瑞家的路过李纨窗下，隔着玻璃窗子看见李纨歪在炕上睡午觉。

那时间贾府上下都在“动”，只有李纨、巧姐或许贾母在睡午觉。

而隔壁王熙凤正在与贾琏过夫妻生活。同样的贾家媳妇，两者形成强烈反差，李纨的悲情让人叹息。

二，第三十九回，李纨见平儿感叹她们主仆好运气互相成全，她却形单影只一人无靠。想当初她何尝不是荣国府的大少奶奶，如今却除了儿子贾兰什么都没有。

李纨道：“你倒是有造化的。凤丫头也是有造化的。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也没两个人。你们看我还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只见他两个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爷一没了，趁年轻我都打发了。若有一个守得住，我倒有个膀臂。”说着滴下泪来。

李纨的苦只有经历了才能感同身受，否则不能同理心。

三，第七十回大早上，李纨的丫头碧月就来怡红院替找手帕。李纨的手帕丢了急忙寻找，正是寡妇恪守的礼。绝不敢让自己的贴身之物被别人拿去。

碧月道：“我们奶奶不顽，把两个姨娘和琴姑娘也宾住了。如今琴姑娘又跟了老太太前头去了，更寂寞了。两个姨娘今年过了，到明年冬天都去了，又更寂寞呢。你瞧宝姑娘那里，出去了一个香菱，就冷清了多少，把个云姑娘落了单。”

李纨的“低气压”使得她身边的气氛都是不活泼的。

那么，李纨的人生是否就是如此“清心寡欲”，毫无生气呢？其实并不是。李纨的心中也有火热，只是被她生生隐藏罢了。

有人总说李纨螃蟹宴抚摸平儿代表了她心中的“欲望”，其实不对。李纨的“自律”，对情爱之欲严格屏蔽，又怎么可能当众对平儿“下流”。

其实李纨真正存于心中的火热，同样也通过三件事能表现出来。

一，贾探春提议大观园成立诗社，李纨第一个响应。

（第三十六回）李纨也来了，进门笑道：“雅得紧！要起诗社，我自荐我掌坛。前儿春天我原有这个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会作诗，瞎乱些什么，因而也忘了，就没有说得。既是三妹妹高兴，我就帮你作兴起来。”

“作兴起来”，哪里是李纨的平时做派？她如此开心和踊跃，终于找到了符合她内心的乐趣。让她能够在合“礼”的范围内可以名正言顺的开心。

二，“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也是李纨看栊翠庵的红梅花开的好，提议让贾宝玉去讨要。

李纨寡妇赏红梅，代表她生命中尚对明亮有向往。她平时不能戴花儿粉儿，穿鲜艳颜色。红梅花或许是她唯一可以堂而皇之接触的颜色。她想要红梅花，是对美的欣赏和向往。

三，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贾政眼中的稻香村，几百株杏花开得烈火蒸霞一般，是那么的炽烈。

杏花自然不是“红杏出墙”的意思。而是给李纨、贾兰母子留了侥幸的隐喻。

贾家抄家后，李纨不忘初心，严格教育儿子贾兰，终于贾兰金榜题名科举高中而复兴贾家。李纨于贾家，就是那个“幸（杏）”。

李纨守寡后，人生虽然枯萎，可她心中却憋着一股比谁都强烈的志气，全部放在儿子贾兰身上。

望子成龙，李纨恪守理想，远比贾政更坚定！她心中绝不是“清心寡欲”无所求。

如果理想是大海，李纨的“欲”则波涛汹涌，远比王熙凤、薛宝钗更加波涛汹涌。

文｜君笺雅侃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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