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维：娃娃亲那些年｜散文

散文之窗：

二月二，龙抬头。这疫年刚过，覃刚一大早就按往日预约的时间去理发店整了个发型。他本想新的一年牛气冲天，期待身体健康、万事顺意；可是，一回到家里就和妻子吵得一团乱麻。

原来他看到同学们一个二个都带孙子上学了，而他快满三十岁的儿子还不耍朋友成家。他趁今天高兴给儿子打了一通电话，下了一道命令：“今年春节务必带个女朋友回来，并且要把婚结了，否则春节就不要回来。”

一贯护犊心切的妻子立即就吵了起来：“你逼娃娃啥子，娃娃的婚姻那是缘分不到；……你还不到十岁，你父母就给你薅了个娃娃亲，没见你就和她结婚了……”。

看到妻子得理不饶人，还当着儿子的面又拿娃娃亲说事，覃刚一气之下躲进了书房。

那是四十多年前，覃刚有个乡下的姨祖父，逢场赶集他都要经过夏莲家门前，并且与夏莲的爷爷是同命生人，两老人一见面都要抽烟喝茶摆个龙门阵，因此两家关系甚好。姨祖父为了过路上下图个方便，一厢情愿想建立一种牢固关系，于是就撮合覃刚和夏莲订个娃娃亲。在与双方大人沟通后，姨祖父建议在夏莲爷爷六十六岁生日当晚，覃刚父子去夏莲家见个面。

当年腊月初十下午，覃刚父子带上见面礼准时赴约。父子二人一边赶路，父亲一边拿些事例教导他走人户时言谈举止要注意的事项。父亲说：他们家附近那个叫水牛的青年人，小伙子长得蛮标准，五官端正，一米七八的个子，就是做事不动脑筋，有点傻乎乎的，过去谈了几门亲事，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水牛有一次去准岳父家拜年，将带去的礼物50个鸡蛋扛在肩膀上，结果到了女方家时，包里的鸡蛋破损了一大半，女方父母因此看扁了水牛，后来委托媒人婉退了婚约。水牛就这没头没脑的事传遍了四面八方，六七年都说不到亲事，直到三十多岁才和一位带残的女子成了家。……父子俩边交流边打听，不到一个半钟头就首次来到了黑桃沟夏莲家。

夏莲家独户依山而建，木屋结构L型的房屋有三四间,青石板铺设的院坝干净而整洁，出门迎接父子俩的是夏莲的爷爷。覃刚父子在爷爷的带领下，走进了屋角的大偏厦，夏莲的父母放下手中活路，礼节性地打了招呼后分别准备饭菜去了，爷爷则陪同父子俩围坐在火儿坑四周拉起了家常。

突然一位身着红色方格衣服，头上扎着两条小辫子，大约和覃刚年龄差不多的女娃蹦蹦跳跳地从房子后门跑了进来，穿过房屋正欲往外跑。爷爷说：“就是这个孙女，她叫夏莲”。接着他大声叫住夏莲：“夏莲，你过来给客人说看看，你几岁了？”。“天黑了就睡”，只听见夏莲若无其人地瞪着一双浓眉大眼调皮地回答到。逗得爷爷和父亲开心一笑。“你过来好好回答，今年读几册了”爷爷将手中的火钳在火儿坑条石上一磕接着说。“侧都不侧！”夏莲满不在乎摔下话后径直跑出门外。

至于傍晚夏莲是否上桌吃饭？父亲和他们说些什么？覃刚脑子里至今都是一遍空白，记不得什么；只知道父亲当晚半夜接连催促他一两次起床小便，担心尿床丢了面子，失了亲事。

两年后，由于学校六年级实行寄宿制，各村校的五年级学生都集中到了中心校。这一年，夏莲无意中和覃刚分到一个班上，而且还是同一个小组。记得有一天，比覃刚大好几岁的女同学曹某某和覃刚开起了玩笑。她说：“以后打扫教室卫生，你负责端水洒水，你干妹儿（农村对娃娃亲的一种别称）负责扫地”；接着她阴阳怪气唱到“你洒水来，她扫地，夫妻双双把活干”，逗得同学们哄堂大笑。原来是夏莲自己在寝室里给班上的女同学说出了娃娃亲这档子事。从那以后同学们经常拿覃刚俩开玩笑，甚至于课间休息，路途之间都故意将覃刚和夏莲推在一起恶作剧，弄得本来性格就腼腆的覃刚非常难为情，经常是面红耳赤，又气又恨，好几次还差点动起手来。

自从订了娃娃亲以来，覃刚和夏莲两家来来往往就比较频繁。特别是八十年代末期，农村实行栽季秧和田坎玉米，两家人经常互帮互助。记得是第二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大约七八点时分，覃刚家还没吃晚饭；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停了覃刚父母手中的家务活，只见夏莲的父亲背着个娃，满头大汗，慌慌张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亲家，快点帮忙请医生，夏莲上坡割草吃马桑泡儿中毒了”。覃刚父母看见昏迷不醒的夏莲，赶紧带着她们父女三人向医院奔去。一番洗胃和治疗，两家人的精心照顾，终于把夏莲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两年后，覃刚考入了某镇中学，从此远离了同学们拿娃娃亲开玩笑的纷扰。在老师的教导下，学习的动力，前途命运的考虑，让覃刚这个农村娃最终做出了决定。那是覃刚初一寒假的一天上午，恰逢当场天。父亲说：“今天中午夏莲她家几位亲人要来我们家看人户（相当于一个正式的订婚仪式），把你们这门亲事定了，你如果书读不出来，初中毕业后就把婚结了”。听罢父亲的话，一贯言听计从的覃刚默不作声，厌烦的心情陡然而升；就在父母忙活之际，覃刚背着背兜和镰刀，装上《社会发展简史》和《法律常识》两本政治书悄悄跑到了屋后黄梁寨打柴去了，直到太阳落山，他估计客人们都走了，才背着柴禾回到家里。当晚上，父母亲轮番严厉地训斥了他。由于覃刚采取逃避的方式变相拒婚，夏莲众亲看出了端倪，从那以后，娃娃亲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听姨祖父说夏莲本地初中毕业后，十九岁就嫁人了，她老公在某乡镇农村信用社上班。夏莲聪明贤惠、知书识礼。每次丈夫因事出差，她总是亲自为丈夫整理好出差换洗用的衣服等生活用品，并备足钱物，支持关心丈夫的工作无微不至，一家人过着了悟世事的幸福生活。

而覃刚想起自己每次外出参加市县各级的行政工作会议，从小家庭条件优越、心性好强的妻子总是黑破脸，出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有哪些人同行？等等，她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更可气的是，覃刚的车旅住宿费和烟钱她都是精确到分。

事隔多年，覃刚都还记得那门娃娃亲，由于自己年少无知，辜负了双方大人，错过了一生美好姻缘。“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过去在学校，同学们拿娃娃亲开玩笑；现在在家里，妻子拿娃娃亲来挖苦嘲讽。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一阵阵酸楚涌上心头。

突然，一股兰香飘入室内，沁入覃刚心脾，原来是他精心栽培的兰草开花了，他走到窗前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几盆兰草，草色青青，花姿招展，香气扑鼻；他深深地吸了吸沁人心扉的芳香，叹道：“婚姻是缘分，早晚都抱孙。休提旧风俗，当面伤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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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苏维，男，万源市人，大学本科学历，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达州市级骨干教师，现万源市招生考试委员会办公室工作。喜欢诗词，多篇文章在市内外刊物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