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上京城，是一件很美的事

少女变成了书生

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忧愁朝代

黄叶在山中飘然远去

想象她小心翼翼街心下马的样子

古老而冷清的都城已开始宵禁

　　

说不清我是卖艺的，抑或是

日暮江上的打渔老人

取道淮南的豪客无不前来拜访

就不提了吧

总之一杯下腹，我红了眼

少女说剑在人在

我报以她苍凉一笑

　　

让我们坐下来，好好地坐下来

谈一谈这个国家

你一定路过了中原看过了五岳

雪山打猎前所未见

太湖撒网神采绝伦

但凡世上事，都已百世千载

惊心动魄又何足挂齿？

眼下的悲愤只是偶然

让我们安静地坐下来

听我亲口断言

你余生喝不完一杯渐凉的普洱

　　

不出所料

少女的心是一具温暖的遗体

而书生到死都很有骨气

携手上京城，是一件很美的事

夏日采莲，冬雪折梅

星夜伴读，春雨拥被

只是多半一去无归

不出所料

我们还要发生一场忘年之交

谁都知道骗不了她多久

少女就会老去

尽管如此

我还是拿出了最隽永的一只木杯

与她对视整晚

闭口不提岁月河山

欲言却止寒夜轻颤

　　

——《少女、书生与剑客》

　　

故事里的少女和书生结伴上京城，书生死了，少女便乔装成了书生独自上京。她很有决心，也很有骨气，她说书生知道的，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同样说给她听了。她说书生死了，也还在她心中。她说要亲自替书生考取功名。

年老的剑客在空荡荡的京城遇见她时，她正一个人站在暮色降临的街心。

剑客说：“你不知道，京城早已经被火烧了么？”

“不知道。”

“天下大乱，烽烟四起，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他知道的，我全知道。”

“他是谁？”

“他死了。”

　　

剑客以前很喜欢喝酒，老了就不喜欢了。他泡了一壶茶，请她留宿一晚。他也许还没有很老，但是肯定比少女大很多。

他们两个坐在人烟荒凉的夜里，谁也没有提谁的人生。

谁的人生都是一场废墟，铺满残砖败瓦，没什么好谈的。

剑客说，少女站起身的时候，就好像一棵芽，忽然从这些瓦砾中破土而出的一棵芽。他说，他忽然想守在这一片废墟上，哪儿也不去了。

2014年

诗文：李倦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