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卢原质传略(第二十二章):革时弊,为民减负

第二十二章 革时弊,为民减负

第一节

正值割麦时节,恰逢连日淫雨,卢原质倚窗眼望漫天雨帘,心情甚是烦躁,却也无可奈何。这时他想起儿时在家乡田洋卢也是这样春雨绵绵时候,先生出的一个谜语:“春雨绵绵妻独宿。”它虽是一个谜面,却充满了出门在外丈夫对一人在家的妻子的思念,由此他想起了两个孩子和母亲及王氏。自从到了溧水以后,整天就是这样忙忙碌碌,无暇他顾,趁着这会儿空闲也该向家里报个平安了。来到案前展纸磨墨,当提起笔来,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说一些各自保重的闲话,写好后,他又想起要给竺汝也应去信,又展纸匆匆写就,封好后,就出门叫人邮去。
出门不久,就碰到税课大使唐海与俩个衙役押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回来,卢原质问这何故,唐海显得十分激动说:“这个女人胆敢抗缴皇粮国税。使刁耍泼,当众撕毁‘易知由单’这还了得!”

原来当时粮税是分俩期缴纳的,即春粮与秋粮。县衙门在春粮上场前,就按在户的黄册的名单填写“四柱式”表格,“四柱式”的内容分: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栏,所谓旧管:指该户原有人丁、产业,新收:新增人丁、产业,开除:减少的人丁、产业,实在:是现有人丁、产业。因此又叫“四柱清册”。根据这“四柱清册”,由各乡粮长填写“易知由单”,分发到各户,“易知由单”其实就是一种缴税的通知单,其内写明:该户田地的种类、科则,应缴的款项,纳税的期限等内容。

这个女人竟敢抗缴皇粮国税,撕毁“易知由单”,理应得到处罚,卢原质摆了摆手说:“去吧!”

刚走了几步,卢原质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便停住脚步回头说:“她的男人呢?”

“你们这些人,今天派差,明天缴税,老百姓哪有活路啊?”这个女人大声地叫着。

卢原质感到这个女人确实不大讲理,便说:“你就将易知由单撕了?”

“我家的麦子全烂在田里了,叫我拿什么交税啊。”这个女人哭着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卢原质转身问唐海说。

唐海说:“卢大人,是这样的,她的男人轮到差役去了孝陵,自己又是个小脚女人下不了田,早几天天气晴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割自家的麦子,没想到等人家忙空了要帮她割麦,却不料天天下雨,这样大家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家的麦子全烂在田里了。”

“是这么回事。”卢原质不由地同情起这个女人来了。

“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日子怎么个过啊?”女人还是一个劲地哭。

卢原质将唐海拉到边上,说: “唐海,你也是多年当差了,人家春粮绝收了,怎么还要逼人家缴税?”

唐海却一脸无奈地说:“卢大人,你在所不知,像她家这种情形早几年也碰到过,怎么办啊,税粮的总额是预先定下的,各家各户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她家的份额叫谁去填啊,是你填,还是我填?”

“岂有此理!”卢原质生气的骂道:“这是什么规矩,给我放人!”

“卢大人,按照早年的规矩赵知县是不会放人的。”唐海说。

“那叫人家用什么交税?”卢原质说。

“那也没法子,只有硬着心肠,燥砻糠榨油,否则谁都交不了这个帐。”唐海说。

“你们这些人只知办差,真是铁石心肠!”卢原质气愤地说。

“卢大人,我们这些办差的,也为难,没法子。”唐海显出一脸的无奈。

卢原质也感到与唐海多说也没有用,便说:“你们要好生对待这个女人,不得欺凌!”

唐海连声应喏。卢原质也不去邮信,返身去找知县赵文振。

对于这类事情,赵文振是司空见惯,反倒是卢原质少见多怪,他说:“卢大人,你久居庙堂之上,坐而论道,指手划脚,哪能体会到下面办差的是整天面对那些鸡毛杂碎、芝麻绿豆的琐事啊,与百姓打交道,百姓百姓百条心啊,什么事都会碰上。”

“赵大人,不论在庙堂之上,还是在巷里阡陌之间,人同此心,事同此理啊!”卢原质说。

赵文振叹了口气说:“好一个事同此理。卢大人,就拿这个女人的事说吧,于情,她家绝收,应该同情;于理,皇粮国税哪能不缴,一家不缴是小事,大家都学这个样,怎个得了,卢大人,我们这些人,难那,有时候,情理很难相顾啊。”

赵文振的这番话,看似勤恳,但是都是场面上的套话,既是同事大家都应坦诚相待,卢原质心里感到有些不快,便说:“赵大人,我们也不要绕着圈子说话。皇上在他著的《大浩》中曾对我们溧水县有‘尽蠲田租以报其劳,惟官田减半’之说。为什么百姓仍有如此繁重的田租呢?”

赵文振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说:“那是洪武十五年以前的旧皇历啦,朝廷的费用,官府的开支哪里来?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从百姓身上刮。我难道不知道百姓的繁难,我难道没有侧隐之心?人在官场之中,身不由己啊,什么情啊,理啊,有的时候还真的要放一放,否则就混不下去。”

其实赵文振说的这番话并没有敷衍卢原质的意思,他曾经在私下里与翟安谈论起卢原质,说:“卢大人学问虽高,却是个性情中人,刚烈有余,圆通不足,此是为官者之大忌也。”

“是啊,卢大人这次被处置到我们溧水来,与他的这种性格是有很大关系的。人活在世上,各有各的活法,不过,卢大人这种敢作为敢担当的性子,我到是很赞赏的。”翟安笑着说。

翟安竟在自己的面前赞赏起自己的副手来,赵文振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自从卢原质到了溧水以后,溧水的面貌确有了很大的改观,应天府也多次予以褒扬,这份功劳也总是记在我赵文振的头上。赵文振也只有宽容地笑了笑。

想到这些,赵文振便笑着对卢原质说:“卢大人,我们在地方为官,会经常碰到百姓家的天灾人祸,这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又不是观世音菩萨能普度众生,只能由着它去,有时候好心并没有好结果,反而会惹出许多麻烦来,卢大人,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吧!”

从赵文振处出来,卢原质心里总挥不去这个女人啼哭的模样。作为父母官,百姓的苦处、难处,怎么就这样漠然处之呢,望着这绵绵的春雨,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他本想回到自己的衙门,在来路上他折向陈彪处。

陈彪听说卢原质要在这种天气下去转转,甚是不解,说:“我们去作甚?”

卢原质看了看天,叹了口气说:“听说还有春粮烂在田里,心不忍啊!”
“老天不帮忙,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去了也没有用啊。”陈彪说。
心中烦躁,话就来的冲,卢原质说:“你别管没有用,你跟着就是!”

看着卢大人心中有火,陈彪吓得再也不敢作声,赶紧拿上雨披与笠帽跟着卢原质出门。

出了永安门,走没多远,田野上刚割完的麦田已经有人在夹雨犁田了。这场雨如果再晚几天下,等麦子全收完了再下,这场雨正是及时雨了,可惜啊……卢原质正想着,不觉已经转过一个山岙。山岙里有一片麦子还未收割,靠山脚处,却有几个人在冒雨割麦,卢原质就拐上田畈走了过去,来到近前,卢原质说:“老乡,下这么大雨,还割麦啊?”

一位老者见有人相询,赶忙直起身子擦了把雨水说:“没办法啊,这雨下个不停歇,眼看着这麦子要全烂在田里啦!”

“那你们为什么在天晴的时节不割呢?”卢原质说。

“不瞒你说,劳力盘不转啊,这是我女儿家的,女婿去修皇上的坟墓去了,家里没人,等我忙完自家的,这不就连着下雨。”老汉接着说。“幸亏这麦子晚熟,现在割回去大家帮忙,烘啊、凉啊,总还能有点收成,你看那畈田,麦熟的早,都烂在田里了。”

老汉领着卢原质来到田边,卢原质摘下一根麦穗,手一搓,流出一把雪白的麦浆,好多的麦穗上长出了白嫩嫩的麦芽,足足有半寸来长。

“罪过啊!”老汉说:“听我女儿说,这户人家的男人也修坟去了,他的女人是外地逃荒来的,没什么亲戚,又生病了。”

卢原质漠然无语。

过了一会卢原质割了一大捧已经霉烂麦穗包好交给陈彪,然后辞别了老汉。

天还是灰蒙蒙的,雨仍在无声地下着。此次冒雨出行,使卢原质深受触动,也由此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当他将这个想法付诸实施时,却在溧水又掀起了轩然大波,也震动了整个朝廷。

第二节

连着转了两个乡,回到县衙,卢原质已经浑身湿透。洗擦了身子,穿上衣衫已是晚上二更时分,整日奔波确也有些累了,便想看会书就上床休息,没想到思绪纷乱的很,刚看了几行就看不下去了。干脆合上书。白天有些事至今还没有想明白,他推开窗,看到远处主薄衙门还亮着灯光,这时雨已经停了,就提了盏灯笼走了过去。

敲开门,翟安吃惊地说:“卢大人,这么晚了还过来?”

“睡不着,就想着找你说说话。”卢原质笑了笑说。

翟安赶紧将卢原质让进屋来。刚坐定,卢原质便说:“翟大人,我今天与陈彪一起到乡下走了一圈。发现有好多未及收割麦子烂在田里,百姓没了收成,拿什么交赋税啊?”

翟安笑着说:“你刚到县里还不知道,这种事,每年收田税的时候都会碰到,今日唐海不是在乡下抓了个女人,就是要等到她的亲人拿赋税来换人。”

“这些人本来就穷,没了收成还要缴赋税,这不是雪上加霜,没了翻身的机会了吗?”卢原质说。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自从洪武立国以来,天下太平,百姓生活是安定了,但是遇到天灾人祸,只有卖田卖地,这样穷的只会更穷,富的也就更富了。太平的日子越久,这种情况会越严重。”翟安说。

“是啊,不到民间不知百姓的苦啊!”卢原质感叹地说。

翟安说着拿了一本黄册说:“卢大人,在洪武二十四年,全县人口是二十三万二千九十五人,到了今天短短的六七年时间,全县的人口只是二十万五千三百二十五人,净少了二万人啊,这些人那里去了?流离失所啊!可是赋税,劳役的总额还是不变,特别是劳役,我们这里离京城近,劳役就特别的重,还有临时加派的,什么差派都有。”

“我这次到乡下去碰到麦子烂在田里,就是因为家里劳力去应差了,无人收割造成的。”卢原质说。

“去应劳役的误了农时,很普遍,百姓苦不堪言!”翟安说。

“那么为什么不将那些人力多、财力旺的人家安排在农忙时节去应差呢?”卢原质说。

“哈哈……”崔安大笑了起来说:“凡是富户人家劳役大都是雇人代劳的,农闲时工钱便宜,越富裕的人家越会打算盘。派差的人只会狗屎浇青草,哪顾得上穷苦人家啊。”

“这些派差的真是可恶。”卢原质说。

“那也怨不得人家,傍富户有油水啊。”翟安说。

卢原质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慢慢踱着说:“翟大人,百姓穷的亦穷,富的越富,我们衙门也脱不了干系啊!”

“此话怎讲,我们衙门照章办事,几千年都如此,哪有什么干系?”翟安不解地说。

卢原质说:“百姓对朝廷的负担应该是谁收入多谁就多承担,田税一块虽是按田亩负担,但是劳役一块却是按人头承担,这明显就不合理嘛,穷户人家收入本来就少,在劳役这一块却与收入多的人家一样承担,这不是让富裕人家占了个大便宜?”

翟安一拍双手,高兴地说:“卢大人,你这个想法新鲜,有道理。”

翟安站起身来走到卢原质的前面说:“你的意思……”

“将劳役这一块,折算成大米,分摊到田税中去,这样谁的田地多田税也就自然多承担,既然富户可以雇钱服役,就让我们衙门雇人服役,穷户人家的负担就减少了。”卢原质说。

“这个想法确实很好,不过……能行吗?”翟安担忧地说。

“既然好,为什么不行?”卢原质反问道。

“这些规矩已成定制,稍有变动就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要牵扯到各色人等的切身利益啊。不要说我们溧水的这些富户全都会反对,就是朝廷中有些要员,家中也良田万倾,他们能答应吗?”翟安说。

卢原质沉吟良久,然后感叹地说:“翟大人,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如果这样变动,定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风险很大。但是,我们作为朝廷的命官,要忧天下忧而忧啊,天下太平,豪门敛财置产,百姓腹不裹食,天下能长治久安吗?朝野上下的有识之士;都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只要是上不辜负朝廷,下对的起百姓的事,前面就算有一个火坑,我卢某人也打算跳一跳,在所不惜!”

“好!”翟也兴奋起来说:“既然卢大人有这样的胆魄与胸襟,我翟安愿追随卢大人赴汤蹈火!”

卢原质也兴奋地握住翟安的双手说:“同舟共济,为民争利!”

俩人重新坐定,翟安说:“卢大人,此事十分重大,也纷乱繁杂,我们必须要安排一个周密的计划,方可实施!”

“那是当然。”卢原质说:“我们这计划打算还需要征得赵大人的肯首,方可实施,你看怎样才会得到赵大人的同意?”

这使翟安也担忧起来说:“赵大人生性胆小怕事只求安稳不想作为,这一关恐怕不太好过。”

“如若这一关都过不了,下面的事情就无从谈起。”卢原质说。

“不过这套计划实施起来,对我们县衙门倒有很大的好处。”翟安说。
“愿闻其详。”卢原质说。

“其一,田税与劳役两项合在一起,可节省了许多的劳力与财力,县衙门的开销可省了许多。其二,田税增多,那么羡耗就会随之增多,这是一项不菲的收入。我们衙门里各项开支大部是靠羡耗来弥补的。”翟安说。

翟安所说的羡耗,又叫鼠雀耗,是唐朝以来各地方田税征收时借鼠雀耗损为由向百姓额外增加部分粮食,各个时期数额不等,最高时一石大米,羡耗竟达到五斗。所以县里可以截留的数量十分地巨大。

卢原质高兴地说:“翟大人,看来这件事对朝廷,对地方衙门与百姓都有好处,我们一定要办下去,哎,还有,如果收上数量较大的羡耗,我们还可以筹划建造一个平籴仓,到开春时节平价出售粮食,打击奸商乘机谋取暴利!”

“这样还可以将我们衙门里存粮盘活,真是一脚妙棋啊,通盘皆活。”翟安笑着说。

看着翟安高兴的样子,卢原质也笑了笑说:“还有,凡是今年因劳役误了农时造成收成损失的人家,要从羡耗里均一部分钱粮予以补贴,不能使他们更加困难。”

“这是小事,都可以商量解决的,关键是要将大的框子敲下来,剩下的事都会理顺的。”翟安说。

“说的是,我俩这就找赵大人去!”卢原质说。

“这么晚了,还是等明天再说。急事缓办嘛。”翟安说。

“我的性子是决定了的事情立即就办,走,到赵大人那里去!”卢原质说着已经站起身了。

赵文振的住处还亮着灯,今晚他在望京楼宴请一位从京城来的朋友,因为这位朋友身份有些特殊,还特意在春满楼请了两位漂亮的女人陪宴,席间这位朋友透露了一个惊人的喜讯,说他不久就会得到升迁。为这事,他在京城多处打点,现在终于有了结果,怎能使他不高兴呢,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这位朋友酒量大、兴致高,俩人于是畅怀大饮,整整喝了两个时辰,直到俩人都觉得不能再喝了,才由人扶持回家。刚进门坐下,卢原质和翟安就过来了,虽然头脑昏涨,双腿发软,但还是打起精神将他们俩人迎进门来。

大家坐定后,卢原质就将自己开始的打算,然后与翟安商量好的设想,各方的厉害关系说了个大概。

开始时赵文振还不住地“嗯嗯”,不料酒意阵阵袭来,眼皮就像千斤闸似地盖下来,强撑了几下,渐渐地也不知卢原质在说些什么了。

卢原质看到赵文振这副样子,自己的意思也已经表述清楚,便对翟安使了个眼色准备告辞,翟安看到赵文振未置可否,便说:“赵大人,卢大人的意思你认为怎么样?”

听到有人叫他,赵文振头脑清醒了许多,想起他们是来找他商量田税的事情,便说:“这件事就由你们俩人去办吧!不过话要说在头上,有两件事不能耽误,一,缴田税的期限不能延误!”

翟安说:“赵大人,误不了,现在是五月中旬,到八月底,时间长着呢。”

“二,田税的总额与羡耗不能少。”赵文振说。

卢原质笑着说:“这个赵大人尽管放心,这两项总额只会增多,不会减少。”

“还有,还有……”赵文振说:“你们俩账目要搞清楚,我随时要过目。”
那当然,我们会随时过来向赵大人禀报。”翟安说。

“好吧,就这样。”赵文振站起身来送客。

刚送走客人,赵文振的夫人就从里间出来说:“卢大人他们说今年田税要按新规矩收缴,这事你可要多长个心眼,别老当摔手掌柜。”

“知道,知道。”赵文振伸了个懒腰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马上要升迁了,田税的事让他们折腾去吧!”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第三节

从赵文振处出来,翟安松了口气说:“没想到赵知县这么爽快!”
“你说,我说的话他有没有在听啊?”卢原质认真地说。

“他有没有在听我们别去管他,他当我们俩人的面叫我们去办,我们就去办,办大事者不拘小节。”翟安说。

刚出门时,卢原质还担心赵文振没有听明白,经翟安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既然是认准的事情就要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今晚如果赵文振不同意呢,就退缩了?这就不是我卢原质了,想到这些便大声地说:“对,我们立即就去办!”

“现在?”翟安说。

“对,现在。”

“啊哎哎,我的卢大人,现在是三更天啦。”翟安大叫起来。

“管他几更天,你既然上了我的船,就由不得你了,你去将陈彪,唐海他们叫来,可能还要找些人手,连夜将全年劳役总额核定好,还要结算成大米,再分摊到田亩中去,力争在明天召开各乡粮长会议,同时布告全县百姓!”卢原质说。

“卢大人,怎么能怎样办事的,心急喝不得热粥啊,有些事还得从长计议啊!”翟安说。

“什么从长计议,越复杂的事情越要果断,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卢原质斩钉截铁地说。

“好,好,听你的。”翟安点了点头说:“哎,你说明天就要召开各乡粮长会议,这些粮长都是各乡的大户,恐怕……”

“这确是一件事情,不过我想这个会还是要开,而且定要开成功,否则下一步棋就走不下去!”卢原质说。

“如果他们闹起来不干怎么办?”翟安有些担心地说。

卢原质想了一下说:“这事由我来安排,你去干你的事吧。”

果然,粮长会议开始就炸了锅,打头的是史斌的侄子史有满与中山村的猫头,他们的理由好像很正当,说:“四柱清册已经分发下去,再打翻板,这田税就没法收了。”

其实卢原质心里很清楚,他们说四柱清册全发下去了,这是假话,四柱清册则是给缴税户主打个照面而已,用不着分发到户,只是户主缴了田税后,用四柱清册核对后,才开出收据,所以百姓缴田税,也叫对田粮。加上连日阴雨,新麦尚未燥足,未干透的新麦是不能入库的,所以卢原质叫过唐海,然后对大家说:“你们各乡已经有多少税粮交缴入库,报个数出来?”
因为各乡真正收缴田粮还未开始,大家当然报不出数来,但是在座的粮长心中都清楚,各乡的粮长大多都是富户,势必要多缴田粮,只有大家齐起心来硬拗,你县衙门也没有办法,难道你们县衙门自己下了去挨门挨户去收粮?猫头首先跳出来大喊说:“我这个粮长不当了!”

接着是史有满也跟着喊道:“我也不干了!”

下面还是人跟着喊叫,这时翟安有些慌了,赶急走到卢原质的边上低声说:“这样闹下去就难收场了。”

翟安这样焦急的神情大家都看到了,这些人就更来精神,闹的更凶。不知是谁去将赵文振叫来,赵文振匆匆赶到,一进门就满脸堆笑说:“大家别吵,别吵,有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商量嘛!”

“赵知县,没什么好商量的,我们大家都不干了,各乡的田粮你们自已去收吧!”猫头说。

“大家不都是干的好好的吗,这是怎么啦?”赵文振说。

“那你就去问卢县丞吧!他搞出了个新花样,弄得我们没法子干!”猫头说。

“什么没法子干啊,你们这些当粮长的,县里叫你们怎么收就怎么收,别管那么多,好啦,都按卢县丞说的去做吧!”赵文振说。

“就是卢县丞搞出新名堂,我们大家都不想当这个鸟粮长啦!”猫头大声地喊道。

如若这些粮长全都摔手不干,还正是个大问题。赵文振回过头来对卢原质说:“卢大人,你看看,怎么办?”

“怎么办?”卢原质看了大家一眼说:“没了张屠夫就吃带毛猪不成!猫头你不干了是不是?”

猫头大声地说:“对,我不干了!”

“还有谁?”卢原质大声问。

“还有我!”史有满大声应着。

“还有谁?”

“我!我!”又有好几个粮长应着。

“好!你们都不想干了,但是你们手头上的帐册总要交割清楚,总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人!”卢原质说完转身对门外喊道:“杨定远,你进来接手猫头的帐册!”

这时大家才发现门外站着一大批县学里的生员,这些人有备而来,都准备接替不愿干的粮长,顿时使大家傻了眼。杨定远应声进门来到猫头的面前说:“我们交割吧!”

“黄源,你接替史有满!”卢原质对大家说:“还有谁?”

刚才还叫的挺凶的几个人,看到这个场景,再也不敢叫了。毕竟粮长这个角色,既有权,又有油水,自己是挽亲托眷送礼才谋到这个差使,怎么能跟着这堆人一起哄就给弄丢掉呢?

刚才还是乱哄哄的场面,一下子就变的鸦雀无声,卢原质扫视了大家一眼说:“现在大家既想干这份差使,就要按县衙门意见给它干好!唐海,你给大家作个安排吧!”

你别看这些粮长都老实了,其实他们心里都有一本小九九,门槛精着呢,只要自己掌握着收粮的权力就吃亏不了。你别说这粮的好坏,收与不收全凭自己的一张嘴说了算,单凭收粮项就有很多的外快。收粮时,地上铺着一张竹簟,簟上放着一把官斗,缴粮的不但要将这斗倒满,还要在斗上堆起一个锥形,叫“斛面",这斛面就是外加的鼠雀耗,这还没完,收粮的还要对斗踢上一脚,这也有个名堂叫“淋尖一脚”。别小看这脚,每位收粮的人都练了功夫的,在平时他们要不断地对着大树踢,要练到大树树干不动,叶子会纷纷掉下来才算功夫到家。这一脚不但会使斗里的粮食坐实,还会使很多的粮食撒落在竹簟上,撒落在簟上的归粮长所有。缴粮时再给斛面淋尖,才算缴粮一斗,这事说起来繁琐,在操作时却一气呵成,不露痕迹。自己外快的多少全凭这一脚的功夫,雁过拔毛那是拔多拔少的事了,谁管得了。

猫头与史有满出了县衙门,别提心里有多丧气就有多丧气,怎肯善甘罢休,俩人一合计,决定去找史斌,他曾在官场为官,定能出个好主意。史斌听到这个消息,也感到很吃惊,心里一盘算自己的损失也不在小数,由于事出突然,不知怎么应对。这下史有满可着急了,对史斌说:“你拿个主意啊,我们受卢原质的气还没有受够吗?”

猫头说:“还要什么主意啊,凭着史员外在溧水的人望,只要约齐所有的富户抗缴田租,看卢原质还有什么办法啊!”

史斌想了想说:“这恐怕不行,抗缴皇粮国税是一项大罪,蛮干不得!”

“那怎么办呢?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卢原质乱来啊。”猫头说。
史斌背着手在房子里踱着方步,转了几圈后突然停住说:“你俩从衙门里出来,赵知县怎么个说法?”

“甭提那个赵知县了,烂泥菩萨一个。在衙门里,全由卢原质说了算!”史有满愤愤不平地说。

史斌却突然笑了起来说:“烂泥菩萨虽然木头一个,但是好说话啊!”

“好说话有什么用,口气呵板壁白搭!”史有满说。

“他毕竟是主官啊,在他身上化些功夫,兴许管用。”史斌说。

“我看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猫头说。

“你俩不要说了。”史斌说完在案桌写好一份名单后接着说:“你俩分头去通知这些人,叫他们立即赶到我这里来。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就是赵知县也会有所顾忌。”

未完待续!

公告

本文作者郑重申明:未经作者同意允许,任何个人和组织机构不得擅自使用.修改.改编。

作者简介

王秀峰

王秀峰:号秀屿山人,1950年生人,宁海党校中专毕业。1972年参加电影放映工作,后转入行政管理单位,直到退休。爱好读书、旅游、写字、打牌,仅此而已。

□编辑:木子叶寒

□ 图片:俞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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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篇小说连载|| 情到深处||第十二章:道路(2)

    情 到 深 处 百荷踪影 著 内容简介: 辞职,下海.做生意办公司,开发房地产.公司从第一桶金到小有规模,他们的生活也在悄然地变化.有了钞票保驾护航的日子,原本幸福的家庭生活风雨飘摇,困顿迭生.崔晓岩 ...

  • 长篇小说连载|| 情到深处||第十二章: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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