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252)曹操以力胜而得天下,司马懿以治胜而得民心
读通鉴(252)曹操以力胜而得天下,司马懿以治胜而得民心
嘉平三年辛未,公元251年
春,正月,王基、州泰攻击吴兵,皆攻破,降者数千口。
三月,任命尚书令司马孚为司空。
夏,四月,甲申,任命王昶为征南大将军。
壬辰,大赦。
太尉王凌听闻吴国军队塞涂水,想要借此发兵,大严诸军,上表求讨贼:下诏报不可以。王凌遣将军杨弘以废立事告兖州刺史黄华,黄华、杨弘联名把这件事报告给司马懿,司马懿领中军乘水道讨伐王凌,先下诏赦免王凌的罪,又写书信晓谕王凌,既而大军突然至百尺。王凌自知势穷,于是乘船单独出迎司马懿,遣掾王彧谢罪,送印绶、节钺。司马懿大军到丘头,王凌面缚水次,司马懿承诏遣主簿解其缚。
王凌既蒙赦,加上自恃有旧好,不复自疑,径直乘小船准备到司马懿那边。司马懿使人逆止,住船淮中,相去十余丈。王凌知道见外,于是遥遥祝司马懿说:"卿直以折简召我,我当敢不至邪,而却引大军来!"
司马懿说:"因为卿不是肯逐折简者的缘故。"
王凌说:"卿负我!"
司马懿说:"我宁负卿,不负国家!"遂遣步骑六百送王凌西向京师,王凌试索棺钉以观司马懿心意,司马懿命人给之。五月,甲寅,王凌行到项城,于是饮毒药死。
(王凌这是多么幼稚的政治家,他都准备举兵反叛了,却还把自己要反叛的那个人当作是朋友。举兵反叛唯有一死,死得这么可笑愚蠢的让人叹息。)
司马懿进至寿春,张式等人皆自首。司马懿穷治其事,所有相牵连的人全都夷三族。发王凌、令狐愚的坟冢,剖棺暴尸于所近市三日,烧其印绶、朝服,亲土埋之。
当初,令狐愚为白衣时,常有高志,众人谓令狐愚必兴令狐氏。族父弘农太守令狐邵却认为:"令狐愚性倜傥,不修德而愿望大,必灭我宗。"
令狐愚听闻后,心甚不平。等到令狐邵当上虎贲中郎将,而令狐愚仕进经历已多所变更,所在很有名气。令狐愚从容谓令狐邵说:"先前时听闻大人谓令狐愚为不继,如今竟说什么吗?"令狐邵熟视而不答,私下对妻子说:"公治性度,犹如过去。以我观之,终当败灭,但不知我久当等不到,将逮汝曹。"令狐邵没后十余年而令狐愚族灭。
令狐愚在兖州,辟山阳人单固为别驾,与治中杨康并为令狐愚的腹心。等令狐愚卒,杨康应司徒所召,至洛阳,露令狐愚隐秘的事,令狐愚于是得败。司马懿至寿春,见单固,问说:"令狐愚反了吗?"
单固说:"无有。"杨康上报的事,事与单固相牵连,于是收捕单固及家属皆系廷尉,考实数十,单固坚持说无有。司马懿录杨康,与单固对相诘,单固辞穷,于是骂杨康说:"老佣!既负使君,又灭我族,回头看看你会不会活!"
杨康初自冀封侯,后以辞颇参错,也一并被诛杀。临刑,一起出狱,单固又骂杨康说:"老奴!你死自分。若令死者有知,你何面目以行地下!"
(囚徒困境的现实版)
下诏任命扬州刺史诸葛诞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
吴主孙权立潘夫人为皇后,大赦,改元太元。
六月,赐楚王曹彪死。尽录诸王公置邺城,使有司看着,不得与人交关。(曹家大势尽去)
秋,七月,壬戌,皇后甄氏殂。
辛未,任命司马孚为太尉。
八月,戊寅,舞阳宣文侯司马懿卒。下诏任命其子卫将军司马师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
最初,南匈奴自称其先本汉室的外甥,并冒充姓刘氏。太祖留单于呼厨泉到邺城,分其众为五部,居并州境内。左贤王刘豹,单于于扶罗的儿子,为左部帅,部族最强。城阳太守邓艾上书说:"单于在内,羌夷失统,合散无主。如今单于之尊日疏而外土之威日重,则胡虏不可不早做准备。听闻刘豹部有叛胡,可借叛割为二国,以分其势。去卑功显前朝而子不继业,宜加其子显号,使居雁门。离国弱寇,追录旧勋,此御边长计。"又陈"羌胡与民同处的,宜慢慢让他们出去,使居民表,以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司马师皆听从之。
吴国立节中郎将陆抗屯驻柴桑,到建业治病。病差,当还,吴主涕泣与他告别,对他说:"我前听用谗言,与你父大义不笃,以此负你们家;前后所问,全都要焚灭了,莫令别人看见。"
这时,吴主颇有感寤认为太子孙和其实无罪,冬,十一月,吴主祀南郊还,得风疾,想要召孙和还;全公主及侍中孙峻、中书令孙弘固争,才停止。吴主孙权认为太子孙亮幼少,商议所付托的人,孙峻推荐大将军诸葛恪可付大事。吴主嫌诸葛恪刚愎自用,孙峻说:"当今朝臣之才,无人能及诸葛恪的。"
于是召诸葛恪于武昌。诸葛恪将行,上大将军吕岱劝戒说:"世方多难,你每事必十思。"
诸葛恪说:"当年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夫子说:'再思可矣。'如今君令诸葛恪十思,说明诸葛恪之劣!"吕岱无以应答,这时大家全都认为吕岱是失言。
虞喜评论说:托以天下,至重之任;以人臣行主威,至难之事。兼二至而管万机,能胜任的人鲜少。吕侯,国之元耆,志度经远,甫以十思劝戒,而便以示劣见拒;此元逊之疏,机神不全的表现!若因十思之义,广咨当世之务,听闻善速于雷动,从谏急于风移,岂得殒首殿堂,死于凶竖之刃!世人奇其英辩,造次可观,而哂吕侯无对为陋,不思安危终始之虑,是乐春藻之繁华,而忘秋实之甘口。当年魏人伐蜀,蜀人抵御,精严垂发,而费祎正与来敏对棋,意无厌倦。来敏认为必能办贼,言其明略内定,貌无忧色。何况长宁以为君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蜀为蕞尔之国,而方向大敌,所规所图,唯守与战,何可矜己有余,晏然无戚!斯乃费祎性之宽简,不防细微,卒为降人郭循所害,岂非兆见于彼而祸成于此!之前听闻长宁之甄文伟,如今睹元逊之逆吕侯,二事体同,皆足以为世人所鉴。
诸葛恪至建业,见吴主于卧内,受诏床下,以大将军领太子太傅,孙弘领少傅;诏有司诸事一统于诸葛恪,惟杀生大事,然后以上报皇帝听闻。为制群官百司拜揖之仪,各有品序。又任命会稽太守北海人滕胤为太常。腾胤,吴主的女婿。
十二月,以光禄勋荥阳郑冲为司空。
汉国费祎还成都,望气的人说:"都邑无宰相位。"于是再北屯汉寿。
这一年,汉国尚书令吕乂卒,任命侍中陈祗守尚书令。
嘉平四年壬申,公元252年
春,正月,癸卯,任命司马师为大将军。
吴主立故太子孙和为南阳王,使居长沙;仲姬之子孙奋为齐王,居武昌;王夫人的儿子孙休为琅邪王,居虎林。
二月。立皇后张氏,大赦。皇后,前任凉州刺史张既之孙女,东莞太守孙缉的女儿。下召张缉拜光禄大夫。
吴人改元神凤,大赦。
吴国潘后性格刚戾,吴主疾病,皇后使人问孙弘相关吕后称制的旧制度。左右不胜其虐,乘其昏睡,将其缢杀,对外托言中了恶寒。后来事情泄露,坐死者六七人。
吴主病困,召诸葛恪、孙弘、滕胤及将军吕据、侍中孙峻入卧内,嘱以后事。夏,四月,吴主孙权殂。
孙弘一向与诸葛恪不和,惧怕为诸葛恪所治,秘不发丧,想要矫诏诛诸葛恪。孙峻把这事告诉诸葛恪,诸葛恪请孙弘咨事,于坐中杀之。于是发丧。谥吴主称号为大皇帝。太子孙亮即位,大赦,改元建兴。闰月,以诸葛恪为太傅,滕胤为卫将军,吕岱为大司马。诸葛恪于是命罢视听,息校官,原逋责,除关税,崇恩泽,众人没有不喜悦。诸葛恪每次出入,百姓延颈思见其外貌。
诸葛恪不想让诸王处于滨江兵马之地,于是迁徙齐王孙奋于豫章,琅邪王孙休于丹杨。孙奋不肯迁徙,又数次违越法度,诸葛恪写信笺以遗孙奋说:"帝王之尊,与天同位,是以家天下,臣父兄;仇敌有善,不得不举,亲戚有恶,不得不诛,所以承天理物,先国后身,盖圣人立制,百代不易之道。当年汉初兴,多王子弟,至于太强,辄为不轨,上则几危社稷,下则骨肉相残,其后惩戒以为大讳。自光武以来,诸王有制,惟得自娱于宫内,不得临民,干与政事,朝与诸王交通,皆有重禁,于是以全安,各保福祚,此则前世得失之验。大行皇帝览古戒今,防牙遏萌,虑于千载,是以寝疾之日,分遣诸王各早就国,下诏策勤渠,科禁严峻,其所戒敕,无所不至。诚欲上安宗庙,下全诸王,使百世相承,无凶国害家之悔。大王宜上惟太伯顺父之志,中念河间献王、东海王强恭顺之节,下存前世骄恣荒乱之王以为警戒。而听闻顷至武昌以来,多违诏敕,不拘制度,擅发诸将兵治护宫室。又左右常跟从有罪过的人,当以上表到朝廷,公开交付有司;而擅私杀,事不明白。中书杨融,亲受诏敕,所当恭肃,于是说'正自不听禁,当如我何!'闻此之日,小大惊怪,莫不寒心。俗语说:'明鉴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大王宜深以鲁王为戒,改易其行,战战兢兢,尽礼朝廷,如此,则无求不得。若弃忘先帝法教,怀轻慢之心,臣下宁负大王,不敢负先帝遗诏;宁为大王所怨疾,岂敢忘尊主之威而令诏敕不行于藩臣吗!向使鲁王早纳忠直之言,怀惊惧之虑,则享祚无穷,岂有灭亡之祸!良药苦口,唯病者能甘之;忠言逆耳,唯达者能受之。如今诸葛恪等人慺慺,想为大王除危殆于萌芽,广福庆之基原,是以不自知言至,愿蒙三思!"齐王孙奋得诸葛恪信笺,内心恐惧,于是迁移南昌。
当初,吴大帝孙权筑东兴堤以遏巢湖,其后带大军进攻淮南失败,以内船,于是废不再修治。冬,十月,太傅诸葛恪会大众于东兴,改作大堤,左右结山,侠筑两城,各留千人,命令将军全端守西城,都尉留略守东城,引军而还。
镇东将军诸葛诞进言于大将军司马师说:"如今乘吴国内有侵事,使文舒逼江陵,仲恭向武昌,以羁吴军之上流;然后简精卒攻其两城,等救至,可大获。"
这时征南大将军王昶、征东将军胡遵、镇南将军毌丘俭等人各献征吴之计。朝廷以三个人的征计不同,下诏问尚书傅嘏。傅嘏对答说:"建议的人或想要泛舟径济,横行江表;或想要四道并进,攻其城垒;或想要大佃疆场,观衅而动;诚皆取贼之常计。然而自治兵以来,出入三载,非掩袭之军。贼之为寇,几乎六十年了,君臣相保,吉凶共患,又丧其元帅,上下忧危,设令列船津要,坚城据险,横行之计,其殆难捷。如今边壤之守,与贼相远,贼设罗落,又特重密,间谍不行,耳目无闻。大军无耳目,校察未详,而举大众以临巨险,此为希幸徼功,先战而后求胜,非全军之长策。唯有进军大佃,最差完牢;可诏王昶、胡遵等人择地居险,审所错置,及令三方同时前守。一,夺其肥壤,使还塉土;二,兵出民表,寇钞不犯;三,招怀近路,降附日至;四,罗落远设,间构不来;五,贼退其守,罗落必浅,佃作易立;六,坐食积谷,士不运输;七,衅隙时闻,讨袭速决;凡此七策,军事上的急务。不据则贼擅便资,据之则利归于国,不可不察。屯垒相逼,形势已交,智勇得陈,巧拙得用,策之而知得失之计,角之而知有余不足,虏之情伪,将焉所逃!以小敌大,则役烦力竭;以贫敌富,则敛重财匮。所以说:'敌逸能劳之,饱能饥之',就是这个情况。"司马师不听从。
(傅嘏是战略层面的建议,而其他人则像是贪财的强盗,看到人家那边有机可乘,就下手抢东西。不同的维度上,思考的目标是不同的,傅嘏想要的天下统一,司马师则想要的是清除异已。)
十一月,下诏王昶等人三道击吴。十二月,王昶攻南郡,毌丘俭向武昌,胡遵、诸葛诞率众七万攻东兴。甲寅,吴国太傅诸葛恪将兵四万,晨夜兼行,救东兴。胡遵等人敕诸军作浮桥用以渡河,陈于坻上,分兵攻两城。城在高峻处,不可一下攻拔。诸葛恪命冠军将军丁奉与吕据、留赞、唐咨为前部,从山西上。丁奉对诸将说:"如今诸军行缓,若贼据便地,则难以争锋,我请求加快前去。"
于是辟诸军使下道,丁奉自率麾下三千人径进。这时北风,丁奉举帆二日,即至东关,于是据徐塘。这时天下大雪,寒冷,胡遵等人正在置酒高会。丁奉见其前部兵少,谓其部下说:"取封侯爵赏,正在今日!"于是使兵皆解铠,去矛戟,只是兜鍪刀楯,倮身缘堨。魏人望见,大笑,不即严兵。吴兵得上,便鼓噪,斫破魏前屯,吕据等人相继而至。魏军惊扰散走,争渡浮桥,桥坏绝,自投于水,更相蹈藉。前部督韩综、乐安太守桓嘉等人皆没,死者数万。韩综是原来吴国叛将,数次搞事害吴国,吴大帝常切齿恨之,诸葛恪命送其首用以报告大帝庙。获车乘、牛马、骡驴各以千数,资器山积,振旅而归。
当初,汉国姜维进攻西平,获中郎将郭循,汉人以为左将军。郭循想刺杀汉主,不得亲近,每因上寿,且拜且前,为左右所遏,事情没有结果。
解读:曹操的政权是从袁氏兄弟、吕布等等一批雄杰手上以力胜而得,司马懿则不同,司马懿是以治胜,曹家改了东汉以来以柔道治天下的方式,曹操任用的陈群等人,则是商韩的那一套刚猛的办法,以至于士之在朝而不能申志,民之在野而朝不保夕。司马懿则改了曹魏这些苛政,所以天下人都能感其恩德,愿意为他们去死。
司马家的天下,说是司马懿从曹魏夺得,也是天下人心大势所趋。用贤恤民,务从宽大,以结天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