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rban Poetry from China
《来自中国的城市诗歌》
主编:黄梵、杰姆斯·谢里、丹尼尔·泰
《来自中国的城市诗歌》于2021年3月在美出版,是中英对照版本。此选本由黄梵、詹姆斯·谢里、丹尼尔·泰编选,收录了大陆、澳门、台湾有代表性的都市诗,一共收录了31位诗人的诗作。
2018年的春天,我陪谢里在南京六朝博物馆观览时,谢里又一次问我,你打算用什么主题来左右你要编的诗选呢?那时我心中已有的几个主题,相差甚远,但我知道,它们其实在孕育一个更好的主题。我走进六朝博物馆之前,并不知道那个主题是什么,当我在博物馆展出的城砖、城墙之间逡巡,谢里的问话像接生婆,一下从我脑海里接生出了一个婴儿——城市诗。说它是从六朝都城的城墙里复生,也未尝不可,毕竟中国古代的都城,早已有现代的规模……谢里听到的第一反应是欣喜,接着他发现用它来描述中国当下,再恰当不过。城市诗在当代中国可以说是对新世纪的见证,这种诗的见证,有普通文章无法企及的深度和魔力。一方面,城市让我们升入物质的天堂,跌入人性的深渊;另一方面,城市诗也试图超越我们有限的生命,使我们的时代留下另一种读法,毕竟物质不会使人彻夜难眠。中国在她慢腾腾数千年的历程中,并非没有遭遇城市化,但凡古代中国田园诗突然爆发的时期,大致都可以觉察到诗背后的隐情——那就是诗人并不认可城市化的激情,他们把城市施加的生活和精神压力,竭力转化成对田园山水的歌唱。两百年前,当歌德用“在最近这两个破烂的世纪里”和“现代性”,谈论他的时代时,大致也可以说,那时欧洲遭遇的城市化,可以与古代中国城市化最鼎盛的南宋、晚明媲美。但近四十年中国的城市化,在中国当代诗人的审美反应上,开始有了不同于古代诗人的版本。当然,把城市压力转化成田园诗,这种与古代一模一样的审美反应,在中国当代并不稀缺,已有不少人关注。我关注的是另一种挑战,即如何让城市真正进入诗歌?这已不是什么策略,因为城市作为人类的造物,已经有了迫使人物化的巨大魔力,它已是神吗?中国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还把城市视为令人神往的地方,但四十年后,这根精神支柱已置身“现代性”的漩涡中,城市似乎不是当初想象的,抵御孤独的新长城。这种精神转折始于新世纪初,深刻了解这一点的方法,就是读新世纪以来的中国城市诗。由于城市诗这个品种,是中国城市野性生长催生的审美反应,加上读者认真看待它的时间不过十几年,注定能敏感把握它的诗人,主要是出生于五十、六十、七十年代,且在中国具有先驱的意味。当然,由于中国经济腾飞过快,幅员辽阔导致社会发展不均衡,读者在中国城市诗中看到的,就不会是单一的审美反应,而是各种审美反应的杂糅。比如,依附于农耕时代的抒情性,并没有被异想天开的城市人抛弃,它也成了中国当代城市诗的血脉之一。这是一个拥有数千年诗歌史的民族,对于当代城市化的综合反响,他们调用抒情性、中国意象、语言诗、东西审美、形而下和形而上、城市和乡村、古今中外文化等一切资源,只为了使城市诗的内涵更为博杂,深厚,既充满审视的乐趣,智识的深刻,也因一些诗人对城市的抒情表白,意象表达,使之有忧伤、迷惘和孤独的魅力。所以,这本诗选的诚实大概也在于,它没有刻意迎合所谓“后现代诗学”的单一思潮,而是把中国城市诗置于东西之间、古今之间、前现代和后现代之间,置于小轿车和交通拥堵突然在中国普及的新世纪,这难道不是古老又崭新的经验吗?也许这种见识既避免了单一诗学的傲慢,也比别的表达更适合当代中国这个杂糅共同体。本书收录的诗人分别来自中国的大陆、澳门和台湾。因为篇幅有限,只能收录新世纪以来的所谓代表诗人,但难免还是会挂一漏万。当人们谈论翻译时,他们理所当然地对原文和译文之间的关系感兴趣。用来描述这层关系的词有时可以揭示人们的困惑。译文必须“忠实”,“准确”,但也须努力“捕捉”原意。因此,翻译者面临着的艰巨任务是,编写出一部既是原作“子集”又是其“超集”的作品。译文似乎必须比原文“小”,这样才不会超出原文的意义范畴;同时又要比原文“大”,以便让译文的语言包含原文,甚至评论原文。在这本集子里,读者将很快发现,许多出色的译作在传达、深化和超越原作时,力图完成一种极具挑战的工作,它们雄心勃勃,技术过硬且引人入胜。读者还会发现,一些完全颠覆这一工作的翻译同样值得阅读。这些后有的翻译嵌入到互文网络中,作为稳定的节点,既与原有的中文文本关联,也与其他翻译和英文文本关联。例如,孙冬的自译作品《浪子、守夜人和漫游者》,她在书中使用了“太阳照常升起”这个表述。由于孙冬的英语说得很流利,问题就来了:这句话的出处是哪儿?是海明威作品的英文版,还是中文版?如果是英文版,那么孙冬的英文诗(直接引用海明威的书名)是否比她的中文版更原汁原味呢?或者以这本诗集中的任何一首引用古诗的新诗为例,如胡茗茗的《一首写在海航酒水单上的诗》,其中“至于秦时明月和故土/它们超重,且无人认领”这句引用了唐代诗人王昌龄的《出塞》。另一个问题出现了:译者是应该用之前出版的古诗的英译本,还是直接将引用的古诗翻译成英文?当然,这会是一个复杂的决定。或许无法形成人人都认同的定论,但它恰恰证明了译作的原文是多义的,翻译不像人们想得那么轻松,只是把一种语言简单明了地转换成另一种语言。即使原作者没有直接引用旧有文本,类似的问题也会出现。译者应该优先考虑原文中词语的字面意义,还是文本的深层意义、作用、内在音律或诗意?同样,这部中国城市诗歌集也从中国传统爱情诗和山水诗中延伸和提炼了修辞。沈琦在他那首由本杰明·兰道尔翻译的二十九节的诗《尔后》中,通过广泛的引用,呼吁人们回归中国文学传统的根源。他的诗的第二节用了唐代诗人杜甫对李白的描述:“斯人独憔悴”,但在诗的第十节,不再浪漫的当代城市生活轨迹悄然出现。沈琦讨论了焦虑和按揭付款。值得注意的是,沈琦将“抵押”一词打上了引号,考虑到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经济改革后住宅抵押贷款的出现,这似乎在表明这个词在当时中国社会的新奇性。总之,正如兰道尔翻译的那样,“在每一个眼球后面/七匹狼四处游荡。”“七匹狼”在中国既是一个受欢迎的服装品牌,又是一个香烟品牌。与此同时,颜艾琳在她的诗《云之外,雨之内的冬天》(乔纳森·蒋翻译)里呼唤大自然,她以一种自画像的方式对中国式的“山水”主题进行了新的诠释,她问道:“今天的云在准备流浪之前,/为何哭了?”她接着说,“整城的诗人都在吞百忧解。”沈奇和颜艾琳的例子表明,一个熟练翻译家的工作不仅是把中国诗歌译成英文,而且要在这一过程中审视古诗是如何融入新诗的。就连最晚出现的20世纪朦胧派诗歌,最终也被嵌入了陈黎充满想象力的《为怀旧的虚无主义者而设的贩卖机》中那个文本的自动售货机里。简而言之,我鼓励读者把这些译文本身作为文本来看待,而不是仅仅通过它们与原文的关系来考量这本选集中的英文译作。正如黄梵在给我的一封电邮中写的:“每个译者的主要责任是写出好诗。”在这种情况下,当原文和译文之间存在分歧时,编辑们会与译者合作,尽可能编出最好的英文版本。这些译作的创作源头和就像本书中收编的其他精彩作品一样丰富多姿,影响深远,也许它们已在21世纪中国的诸多城市化特征中显现。近年已出现不少英文版的当代中国诗歌选本,《来自中国的城市诗歌》,也许是其中最突出的一本,因为里面的诗和翻译实在太杰出。这些诗虽然谈的是中国的城市,但许多诗已经构成与西方的城市、画家、作家和电影的对话。有人的诗既写到“革命”又写到“一双干手爪”(王寅的诗),或同时写到杜甫和叶芝(王家新的诗),或发现黄梵在思考翻译,他写道:“你的英语是我汉语的密码”,这就不足为奇了,这是因为城市体验已经成为国际体验的模式。然而,这些诗是多么美妙多样,庄重和有调性,你要做的就是打开书,自己去发现。雷金纳德·谢坡德用英语阐述过与诗歌有关的难题:诗歌的语言是田园的,但绝大多数当代诗人和读者生活在城市中。当然,此问题存在于世上的所有诗歌,中国的城市诗同样会追问中国诗人的解答是什么。更准确地说,它会追问诗歌,让每一首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草地/在东西街道的车站前/在第一个十字路口的电线下”的版本。这本诗选为我带来无限的惊喜和欢乐,许多老诗友:翟永明,于坚,车前子,王家新,陈东东,潇潇,王小妮,都曾出现在1999年我同美国诗人合译的《新生代:今天中国的诗歌》中,它还包括许多后起的优秀诗人,黄梵,臧棣,安琪,孙冬等,还有这么多优秀的翻译家:唐家扬,梅丹理,詹妮弗·菲利,孙冬,北塔等……这本诗集编织了一副中国城市的诗歌挂毯,却饱含着西方诗意、乡村气息等。本来,古老的诗歌就永远流着新生儿的血液,世界再大,总会在中国诗歌的心脏里跳动。这么多才华横溢、富有远见的中国诗人,齐聚一册,真是天赐良机。这是一本壮观而重要的诗歌选本,我知道我会不断重温这本书。我刚买了一本《来自中国的城市诗歌》,这个选本的编选既有活力又具开创性!!我可能会抽时间在美国评论它,并希望我作为一个诗人,在当下的“艰难”时日,从这本书中得到休整。我在中国遂宁诗会上的经历使我确信,在中国诗人提出国际诗人如何在别国找到读者的问题后,我认为接受的第一步,必须是将他们的作品,翻译成目标国诗歌读者的语言,并和原诗放在一起。黄梵就是这么做的,我到目前为止从这本书中读到的诗,都既贴着英语的语言特性,又能极大激发美国人和其他读者的兴趣。好极了!菲利普·潘什梅尔说过:“城市现象,是个很难定义的现实:城市既是一个景观、一片经济空间、一种人口密度;也是一个生活、劳动中心;更抽象而准确地说,是一种气氛、一种特征,或是一个灵魂。”而从人类发展史的角度,城市不仅是人类居住的最高形式,也是现代文明苦辣酸甜的晴雨表。因此,诗人眼中的城市,是一个饶有意味的话题,也是一个透析诗人与世界关系的极好视角。
中国在落伍百多年后,终于进入到了人类城市文明的最新行列。据我所知,在这个国家里并没有号称的“城市诗人”。中国人一直认为只有乡村才是优美的诗歌发源地。黄梵先生编选的这31位诗人作品中,他们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城市生活,只是诗歌的庞大背景。正因为这些诗并不是刻意为书写城市而作,所以读者更可以从细微中看出他们与生存背景的复杂关联。几十年来的中国现代诗的表情是忧郁的,它在城市生活中仍然保持着惶恐不安的神色。致谢编、译者,他们让人们通过此书看到了中国现代诗的一角。
——徐敬亚(批评家)
前言
Preface: Are China’sCities the “New Great Wall”?
Huang Fan (黄梵)
Translation Editor’sPreface
Daniel Tay(丹尼尔·泰)
入选诗人
9
An Qi (安琪)
12
Chen Dongdong (陈东东)
24
Chen Li (陳黎)
36
Che Qianzi (车前子)
48
Gao Xing (高兴)
60
Huang Fan (黄梵)
70
Huang Lihai (黄礼孩)
92
Hu Mingming (胡茗茗)
102
Jiang Tao (姜涛)
116
Lan Lan (藍藍)
128
Li Shaojun (李少君)
140
Ouyang Jianghe (欧阳江河)
150
Potato Brother (马铃薯兄弟)
158
Shen Qi (沈奇)
170
Shu Yu (舒羽)
186
Sun Dong (孙冬)
200
Tian Yuan (田原)
214
Un Sio San (袁紹珊)
234
Wang Jiaxin (王家新)
246
WangXiaoni (王小妮)
256
Wang Yin (王寅)
272
Xiao Xiao (潇潇)
280
Yang Ke (杨克)
290
Yao Feng (姚风)
302
Yen Ai-lin (颜艾琳)
312
Yu Bang (育邦)
322
Zang Di (臧棣)
332
Zhai Yongming (翟永明)
346
Zhang Zhihao (张执浩)
356
Zhao Si (赵四)
370
Zhou Zan (周瓒)
386
Contributors
395
Acknowledgments
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