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先生小传
任先生小传
文/孟元勋
先生任宝玉1937年生，繁峙县南关村人，四岁而孤，与祖母、姐姐相依为命。先生先天右腿、右脚患疾，行走瘸跛；自幼助耕，拾粪打柴无不为之。其家贫无纸笔，常捡学校席下石笔蒂或扎麻束为笔习字；先生完小毕业后考入繁峙县城民办中学就读，三餐皆为跑校，假节日则勤工，三年如斯，1960年初中毕业后被录取为小学教师。
先生先后执教于娘娘会、半截桥、辉峪村等三个偏远深山小学。这里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冬长夏短气候寒冷，且为学校共1名老师的“单人校”者，学生量少而年级之较全，一生一级者为平常。教室亦为先生之办公、寝室、伙房，每授课先生必立于地上，学生炕上盘腿而坐，条件艰苦自不待言。初，辍学者颇多，先生登门家访，探究其缘，遂苦口劝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捐资予贫，村民颇为感动，而先生更感任重。
土炕小，书桌陋，先生视为育人之殿堂；条件苦，山村穷，则以为大有用武之地；送晚霞迎黎明，争朝夕砥砺育人；说文义解字构，明应运精心备课。先生往往一饭三食，冬，则取食置于泥火盆烤之，夏，则锅滚即食，或稀或稠，少菜寡油，简单草率，从不在意。面对复式班教学之难题，先生积极尝试“分割授课法，”即年级由低到高分别上课，已听了课的学生则完成前天布置的作业或预习新课。期间，师生必全神贯注，唯生是授，唯授是听，唯听是解，习以为之，效果极佳。先生以为仅此者远为不足，必须让教学走出课堂，走出书本，走出固有桎梏，以生动活泼，内容新颖之教学方法启智学生，拓展视野。村有铁匠铺者，先生带生而至，面对工匠做工及锹、镢、斧等产品，讲述人与动物之根本区别，和劳动创造一切之伟大意义，从而激发学生热爱劳动，勤奋乐学向上之兴趣。山区“人少石头多”，然其恰为先生授业之现成教具。如量一石、一木之体积、算一埂一坡之面积等，如斯书本教材与实物教学有机结合，喜闻乐见生动活泼，呈一派阳光、乐学之气氛。
先生在平凡之中无不闪烁着蜡烛般之光亮。1967年夏，先生到县城新华书店为全学区15所小学领书，满满两麻袋书籍，每袋足重70多公斤，如何运回40多公里的山上?若告村上来畜驮则须两天。开学在即，时不待人；若当地雇人，山区贫困，怎舍破费？遂先生和魏学礼同仁毅然亲自背书上山。
二人出县城、蹚滹沱、经南关而不入其门；行丘陵，进深沟而步步攀高。脚下乱石光滑而坚硬，若不小心就有滑倒之险，一步一趋大汗淋漓，帽沿已被汗水浸透，夹袄被汗水贴绑于身，气喘吁吁，实在坚持不住时也不敢久歇，恐误路程。出小戈村，便是坎头坡抬头路。羊肠小道蜿蜒其间，一侧岩峻千仞修峰云霄，一侧悬崖深渊视而失色，道窄之处必侧身横行；时适中午烈日当头，火烤一般，口似火炽。身材魁梧之魏先生已三步一憩五步一停。而此时，先生患疾的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像钢钉扎刺之疼痛难忍......先生无言，皱着眉，咬着牙，弯着腰，不时用力向上颠颠，如磐石般的装书麻袋，一手紧紧抓住背书之绳，一手托着路边石头，艰难地一步、半尺向前挪着、挪着......先生无暇辘辘饥肠之苦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山间清香的空气，顿觉甜美起来；身边的松林激起阵阵涛声为之歌唱、加油、助力；路上、崖畔的无数块石头，酷似望眼欲穿之目光......这一切幻化为先生心中山里娃的歌声和一双双求知渴望的眼目。先生是从哪来的这般傻劲和倔力？爬着、挪着、想着：每迈一步就近学校一尺，早一天书本到手，学生就早学一天知识。而魏先生实在不忍心先生之艰难，知其右腿短于寸许，纵然壮夫行此者叫苦不迭，何况先生，更何负重乎，遂劝其曰；将书寄于路崖，次日差人司畜驮之。”然，先生大笑而言；“若中道而归何以断丝织乎？”彼此哈哈之笑声久荡于山谷。当回到村上天已漆黑，先生双脚破裂之血泡浸渍了鞋袜，双腿颤抖不已。人们无不为之感动。
先生凭这股子痴迷与执着，凭着这份钻研与悉心，在38年山区教书生涯中，让一个个山里娃离开校门走出大山施展才华；恢复高考制度后，繁峙考入清华者寥然，其中聂秀荣乃先生辉峪小学之学生。聂留学后感恩先生：恩师如严父慈母。村民亦引以为荣，先生自然无比欣慰。先生将一生精力倾注山区教育事业，而其五个孩子却疏享父爱与教育，未成就学业者。为此惋惜者、感慨者不絶于耳，然，先生莞尔。
如今，先生退休离开了与之朝夕相处的山村小学。可山里人却念叨着先生。60年代初，先生担当起农村'扫除文盲’之重任，白天给学生上课，晚上教乡亲识字，象形、形声、会意字，讲得意趣横生，乡亲乐中认字学文，至今记忆犹新。先生视山村文化娱乐为己任，农闲或晚上组织村民吹拉弹唱，写脚本，磋演艺，亲自示范；演本村，讲身边，倍感亲切；山村笑语喧，童叟乐开怀。全县文艺汇演，辉峪村演出队，代表宽滩公社，载誉而归传佳话。
村民因陶器家具之磨孔而犯愁，羊皮无人熟而着急。先生购置有关器具、膏物，拜师求教学技术，为民焊补盆碟兼熟皮，义务服务民赞之。先生兼村上会计，一尘不染；为乡亲调解矛盾，唯图和谐。初，先生工资月仅19.5元，养家糊口自是艰难，一袄一帽相着10多载，褪色、补丁自镶其中，节俭之风可窥一斑。而先生为学生买书购本，资助上学者慷慨解囊。聂秀荣在困难时先生倾囊一月工资相助。村上人进城办事，先生南关之家便成'接待站。’董根成、赵宝等老人先后在先生家中住月余看病，倍感温暖......
先生热心肠有口皆碑。其荣归梓里而乐助于民，凡有需文墨者，有红、白事宴者，或公益所需者，个人呼叫者......无巨无细先生无不热情相助。2019年10月，先生于助忙丧事中突发脑梗，当其苏醒后交代的第一句是事宴所代收之礼金......
（2019年1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