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 都市传说之爱与美好 【11同题·小说】
都市传说之爱与美好
文/蘑菇
“妈妈，这个老爷爷真可怜，我能把我的压岁钱分给他一点吗？”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拉着他妈妈的手奶声奶气地说。他的妈妈抱歉地冲我笑笑，弯腰向孩子解释说：“快给爷爷道歉，他不是天桥上乞讨的乞丐，你看，旁边有家店铺，他也许是店铺的老板呢。”
孩子并不懂乞丐和老板有什么区别，可妈妈说要道歉他还是礼貌地向我行礼，嘴里说着：“老爷爷，对不起。”
我说：“好孩子，你没有错，我的确是一个路过这里的乞丐，只是我乞讨的不是钱财，是善良。刚才，你和你妈妈的善意是巨大的财富，我收到了，无以为谢，我能为你俩献上一首曲子吗？”
孩子拍着小手说：“好呀好呀，老爷爷，妈妈说小提琴是乐器皇后，我长大了也要拉小提琴。”
我闭上眼睛，拨动琴弦，在我指尖流淌的不止是音乐，还有岁月和治疗伤痛的魔法。我没有欺骗这对母子，我的确是个乞丐，人间的善意是我赖以生存的养料，只是随着岁月的变迁善意越来越稀少，以至于短短50年我便从英俊潇洒的模样变得白发苍苍。
你说50年是该老了，可是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已经两万岁了呢？如果我告诉你，二十年前还有人管我叫“孩子”呢？如果我告诉你十天前我还是中年人的模样呢？
那一天我看见了在饥饿的六十年代把仅有的半个饼给了我的少年。如今他满头白发，佝偻着身体沿街乞讨。他已经忘了我，即便我的模样没有太多的改变。他说：“年轻人，行行好，给我点钱让我买点吃的吧，我来投亲却遇上了小偷，我饿了好几天了，求你帮帮我。”
我说：“我没有钱，可是我可以给你吃的，你想要什么都行，除了钱。”
他蜷缩着的身体施了魔法一般变直，语气里的虚弱也荡然无存，他粗暴地推开我，恶声恶气地说：“真倒霉，打扮得人模狗样原来是个疯子，滚滚滚！少耽误大爷挣钱！”
他走了，连同他留在我身体里滋养了我几十年的属于他的善一起带走，我站在他身后一点点老去，只一瞬，便从壮年变得垂垂老矣。
我还能活多久呢？我想起了文革时的打砸抢，我想起了碰瓷时老人丑恶的嘴脸，我想起了越来越多躲在电脑后面无所不用其极攻击别人的键盘侠......这个末法时代，人心不古，难得一见的这对母子的善意又能支撑我多久呢？
一周还是十天？如果我节俭着用还是遇不到下一个怀有善意的人该怎么办？我要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吗？
我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从哪里来，等我消失，也不会有人思考我去往何方。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经饿死了一个善良的精灵。
不管了，虽然我已经很羸弱，可我还是愿意消耗法力回馈这对母子。琴声中我看见了他们的过往，我看见他们曾经很幸福，强壮的爸爸，温柔的妈妈，可爱的孩子。这是世间最美的画面，可惜老天嫉妒，让健壮的，温和的，总对着妻子和孩子憨厚地笑着的男主人因公殉职。
才几岁的孩子还不懂伤悲，每天问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家，温柔的妈妈一夜坚强，她张开臂膀呵护孩子，告诉他：“你的爸爸去了天堂，很久很久以后我们一定会在天堂团聚。”
我用有限的法力制造幻境，幻境里男主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甚至能感受到他依旧滚烫的体温。孩子激动地叫出声：“爸爸，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和妈妈是不是也到了天堂？”
妈妈的眼泪决堤般的滚落，她搂着他精瘦的腰身用无声的泪水冲刷每个日夜的思念。
我努力让一切更逼真一点，过度的透支让我花白的头发越发接近雪白，皱纹也更多更深。我逼出心血，让幻境里的男子说话：“老婆，宝宝，你们别怕，我在天上很好，我每天都能看到你们，你们一定要开心，一定要幸福。你们流泪我都看得见，我会心疼，明白吗？”
女人搂着他只知道点头，孩子撅着小嘴说：“可是爸爸，你能看见我们，我们却看不见你，这不公平！”
我忍不住一阵咳嗽，琴声终止，男子和幻境一起消失。小男孩睁开眼睛大声喊着：“爸爸，爸爸，你别走，我错了，我不该抱怨不公平，你别走，你一定要看着我和妈妈，我看不见你没关系！爸爸，爸爸......”
女人也清醒过来，她看着瞬间苍老的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拉着哭泣的孩子走到我面前，哽咽着说：“谢谢你，谢谢你，他走了，我们谁都没见到最后一面，我怕他在那边过得不好，我怕他收不到我们烧去的寒衣。他真的在天上吧？他那么好一定会在天上等着我们吧？”
我捂着胸口，艰难地点点头，用尽所有的力气对她说：“这不只是幻境，你见到的是他另一个时空的投影，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你们一定会见面。咳咳咳...”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依靠在石墙上，几乎不能站立。女人和孩子忙搀扶住我，孩子顾不上找爸爸，焦急地说：“妈妈，老爷爷病了，我们快送他去医院。”
女人已经察觉我不是凡人，并不说去医院的话，她低声说：“您为了我们变得这么羸弱，求您告诉我，怎样才能帮助您？”
他们不知道，他俩焦急的样子是我最好的补药，因为里面全是善良。我渐渐站直了身体，头发也从银白变回花白，我说：“你看见了吗？我是乞讨善良的乞丐，你的善意就是我的养分。我该谢谢你们母子，遇上你俩我估计还能多活一阵子呢。遇上就是缘起，哪怕我们从此再不见面，可只要你始终善良我就能一直活着。”
她看我精神了很多，触电了似的松开手说：“对不起，您应该是神仙吧，我冒犯了。谢谢您，我会善良的，为了您，为了在天国的孩子他爸，我会善良的，请您相信我！”
我挥手和他们告别，离开这条小巷他们就会忘记我，可是那个幻境会变成一个梦，永远留在他们心底。
至于女人的保证我是不会相信的。没有谁可以永远善良，就像没有谁从开始就不善良。我可以预见他们的未来，孤儿寡母在这冷酷的世界艰难生存想保留善良会很难很难，可是，如果他们真能守住这份初心，这份最纯粹的善一定会让我重返青春。
我忍不住隔着虚空偷看那对母子。我看见他俩走过小巷，孩子悄悄把手里的香肠丢给流浪狗，他以为妈妈没看见，冲着小狗做了个鬼脸。我笑了，脸上的皱纹浅了一些。
他们路过街角，卖菜的老婆婆在昏黄的路灯下守着最后的几把蔬菜。女人把菜全部买下，柔声让大娘快点回家。孩子问：“妈妈，昨天才买的蔬菜，你今天怎么又买这么多？”
妈妈说：“多吃蔬菜身体好，宝宝正在长身体，老奶奶的蔬菜这么新鲜，你一定要多吃点。”孩子苦着脸说：“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吃蔬菜呀。没鸡翅好吃。”
嘴里抱怨着却抢着帮妈妈提菜，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我松动的牙齿又变得牢固了几许。
他们路过没有儿女的邻居大妈家门口，女人把最好的蔬菜挑出几把挂在门上，孩子高兴地说：“太好了，李奶奶和我一起吃蔬菜，李奶奶也要身体棒棒的。妈妈，比起蔬菜我更喜欢吃肉，能不能给李奶奶也送点肉？”女人赞许地拍了拍孩子的小手，说：“宝宝真棒，明天妈妈给你和李奶奶做红烧肉，红烧肉配青菜，好吃又健康！”“哦！哦！太好了，吃红烧肉了，明天吃红烧肉了！”
孩子的欢呼声中我佝偻的背逐渐挺直。也许，我不会消失，也许我该对这个世界多点信心。我心情愉悦，老毛病又犯了。难得收集到的善意被我凝聚于指尖，忍不住又一次拨动琴弦。温和的音乐缓缓流淌，逐渐将整个城市笼罩。
前一刻剑拔弩张的婆媳俩突然想起了往日的好，忍不住拉着对方的手话起了家常；前一刻把方案甩在下属脸上的老板想起了一辈子当小职员的父亲，拍着头发花白的员工的肩膀，小声说：“对不起，我太着急了，这个方案今晚我和你一起做。”前一刻揪着头发扯着衣服打得不可开交的少年突然想起了母亲出门前谆谆的叮嘱，眼里的戾气烟消云散，不由自主地说：“对不起，是我先撞了你。”
音乐继续，城市越发祥和，拥堵的马路畅通了，没有人憋着气去加塞，随着红绿灯的变换车流真的如水流一般流畅。脚下的地铁依旧人满为患，可大家互相谦让，都要把座位留给更需要的人，每个人都言语温和，不知不觉就到达了目的地，虽没得到座位却也不觉得疲惫。
每个人都是愉悦的，整个城都是愉悦的。这样真好，这样的世界真好。如果琴声停止后这个世界还能是现在的样子，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活两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