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西小学

      为了甘西小学的故事，我专门拜访了学校的创办人——李沉斋和李萃亭先生的后代，李朋虎老人。

      老人今年八十有四，但依旧精神矍铄，思维活跃，语言清晰。由于有厚实的学养，听老人的讲述，情节曲折，细节毕现；时不时地，他会把先辈文章中的大段大段背诵出来，足见他的记忆力之好。

      他说我听，他说得畅快淋漓，我听得轻松投入。——这是我最受益的一次倾听，它把甘西小学107年的历史，拉成了一条长河，我仿佛听到了它走过岁月的每一个脚步声。

      李氏家族世居原咸阳地区周至县祖庵区东寨村，世代以农为业。其曾祖辈李如竹于清光绪二十二年获“贡士”，自此起，家族里有了文化。

      李萃亭、李沉斋兄弟共五人。老大新斋，曾从白午斋求学于关中书院，从刘古愚于泾阳味经书院，考中秀才，但无意仕宦，从教乡村，主持家务。

      老二诚斋，自幼失明，但极聪慧，多技能，善农事。

      老三李耀堂，秀才，三十岁早亡。

      老四李沉斋（蔚堂），晚清秀才。

      老五李萃亭（潜斋，荟堂），以其学识，远胜秀才，只是科举考试制度中断，他没有参加考试而已。他与四兄李沉斋一生献身教育和革命事业，创立甘西小学；晚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中共“七大”时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李萃亭小李沉斋六岁，两人从小同案连业，受其父李如竹严格训导，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诸经子史的研读，同时注重人格修养，和实践锻炼。李沉斋曾被推举县东南区公所主事，但面对任命书，他坚辞不就。

      李沉斋不善交游，只与名儒贤达往来颇多，其中有栗峪口村南久安，张果斋，蓝田县牛蓝川（牛才子）等，学养厚集，见识日增。

      1914年，李沉斋于白龙沟村榛子庵创办“静修学舍”，与其弟李萃亭共同教授远近农家子弟，影响颇大。

      李萃亭自幼天资聪颖，家事校事有李沉斋经营支持，使得他有机会和时间博览群书，光交师友，深为关中名儒所器重。他常与南久安诗酒唱和，与张果斋、牛蓝川书札往来，与史可轩将军、七师团长贺德昌致书呼吁“兵应以保民救国为第一要义。”

      1930年关中地区遭遇大年瑾，为避匪乱，“静修学舍”搬离白龙沟榛子庵。正在受校舍地址问题困扰之时，当地富绅建议购置蒋村温家祠堂西边一片空地，并主动资助一麻袋银元，用于置土地买便宜的白杨树木，撑起了学校最初的两大间校舍，其时校名为“周至县祖庵区私立甘西小学”。

      自1930年始，中华民族进入了多灾多难的抗战时期。甘西小学成为宣传抗日斗争，培养革命人才的摇篮。李萃亭先生用白话文撰写《劝军歌》《劝民歌》《劝学生歌》《打日本歌》，奔走呼号，积极促成全民族共同抗日的同一战线，呵斥国民党消极抗日的行为。

      一次，伪县党部书记伍步升来甘西小学训话：“国共两党像水火一样，根本不能相容。”李萃亭当即反驳：“《周易》上不是有水火既济一卦吗？水火有不能相容的一面，还有相济的一面啊！国共两党合作抗日有何不可？”

      伍步升无言以对，扫兴而去。

      在外敌入侵，民族存亡之际，他义无反顾地叫爱子李光先（实为李沉斋之子，过继给李萃亭），从西安师范休学，北去延安抗日大学，然后走上抗日第一线——山东临沂。

      在谭城从芳村（音）的一次执行任务中，政委李光先和王团长遭遇土匪孙凤起部的偷袭，李政委不幸牺牲。

      1938年，李沉斋忧劳成疾去世，李萃亭独立擎起甘西小学的这面大旗。他设法搜集进步报刊及革命导师经典著作，引导学生在校内大唱抗战歌曲，刷写巨幅抗大标语；极力支持“12·12”事变；声援爱国七君子事件；欢迎红军过境。从陕北及外地回来的师友们不禁赞叹：“这真是关中的小延安！”

      甘西小学如火如荼的革命火焰，引来了反动当局及地方劣绅的不满和仇恨，他们用“通匪”的帽子，欲置甘西小学于死地。1941年正月初四，李萃亭等三名师生被捕入狱。四个月的牢狱生活，反动当局软硬兼施，严刑拷打（具体施刑人名叫齐开张），始终没有得到一点证据。

      甘西小学的抗日战争故事，被绘成连环画的形式，在延安广泛传播。张果斋的儿子张廷荣（当时官至国民党中央），愤然长叹：“萃亭先生，守道好学，竟遭毋议，令人扼腕……”积极撮合营救事宜。

      迫于各界的声援，最终保外就医。但受到严重摧残的李萃亭已经瘦骨嶙峋，气息奄奄，不久即饮恨长逝。

      但甘西小学这里播撒的革命火种，却越烧越旺，遍地开花。

      解放后，甘西小学如禾苗逢甘霖，不断发展，培养了大批建设人才，成为附近村镇学校的中心。

      随着户县划归西安市后，甘西小学（一度更名为萃亭小学），成为甘西大地上革命精神的一面旗帜，肩负起教书育人的新任务。

      为了纪念革命烈士李翠亭先生，甘西小学走出的历代师友们，为他树碑立传，激励后代。

      “静修流风古，甘西岁月长。”这是一九三八年李翠亭先生为李沉斋先生德教碑撰写的一幅楹联，后来由他们的学生，著名书法家杨隆山题写。它悬挂在李翠亭烈士纪念馆的门口两侧，笔力遒劲，内容丰富，它把甘西小学走过的岁月划成了一道绚烂多彩的历史剧，让我们景仰。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