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秦少波的散文《强哥》
强哥
初逢强哥,是个下大雪的冬夜。
那年我正读初二,因为家里来客就被挤到街邻去租房。好心的房东让我与另一租户共宿一晚,就这样,我认识了强哥。
听说我正在读初中,他眼中满是羡慕,很是热情的,找我说话,还要倒茶水给我喝。我倒是有些拘束,忙着脱鞋准备睡觉,强哥看见我那双棉鞋,突然朝我嘿嘿一笑:“小兄弟,你这冬鞋得上个皮垫子,要不又薄又冷,你让强哥表现一下手艺,咋样?”“强哥?”见我不解,他爽朗地笑起来,“认识我的人都这么喊我。”
仿佛一见如故,强哥话多了起来,竹筒倒豆子般给我聊起他的经历。他说,你不晓得强哥,好羡慕人家读书,你有多幸运哟,读初中了,还要读高中读大学。我不行,命不好,人家都说我命硬克父母,一出生就克死了娘,可怜父亲苦苦地把我喂大,也想让我读个书,可我还没读完二年级父亲就熬不住上了山,书就读不成了,幸好有一个远房的亲戚扶助我,要不然长不大。小时候身子弱,大了也干不了力气活,我就跟着远房亲戚学得一门修鞋的手艺,这几年才来县城租房摆摊谋生。
那段时间,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在县城到处寻找着强哥。暑假,我有空就去寻他,总是期待在哪里碰到他们;临近春节,我从大学放假回来又去寻他,可仍不见他的影子。我不知强哥为何突然消失,关于强哥的传闻,有说他身体很差,自不量力,还领养个孩子,我无从打听,强哥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岁月如风差不多扫尽了过往,正当我快把强哥忘记得差不多时,十多年后我又在异地看到了他。
就在我参加工作近十年了,有次去江城武大参加一个培训学习。每天晚饭后总在校园周边走走。有天我在一个狭窄的街口看到一个修鞋摊,出于习惯,也是出于内心深处封存了十多年的宿愿,于是总想看看摊主是不是强哥。没想到真的看到了强哥!头发几乎全白了,背也似乎有些坨。但看他专心致志地修补鞋子,脸上的轮廓还是那样:笑咪咪。
“强哥!”我紧跨几步,走到摊边,内心狂喜,声音有些激动。
听到叫声,强哥也终于认出了我。“哦,少,哈哈,是你呀!”强哥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扶住他的肩膀,他递过一只凳子,叫我坐下,多年不见,他乡巧遇,我们的话很多。
听他讲,就在县城摆摊的那时,他突然拾到草儿,但是在县城那些年好难,领养不困难,但人言可畏,说东说西的,搞得在县城搬了好多次家,也不得安生。他说那年突然离开,主要原因是草儿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叫早做手术。那时他因为没那么多钱,就一直拖着。是那件事让他横下心来,带着草儿来武汉,好不容易才让她在亚心医院治病。手术很成功,现在草儿健健康康的,我才心安了。
我问他:“你还好吗?可我不明白你自己身体很差竟还抚养个身患重病的孩子?”
他顿了一下,很快释然,若无其事地说:“我没事,人活着总要有点盼头,草儿就是我的盼头。嘿嘿,我还是有福哈,人家把草儿放在我面前就是老天赐给我的希望,赐给我的幸福嘛。”
我还能说什么呢?面对如此乐观要强的强哥,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敬佩而已。
可惜,我的两周培训很快就结束了。在这期间,我约他在路边小酒店里坐了一回,吃啥不重要,就是想跟他说话。他也把我叫到他租住的房子里吃了一次饭。饭是草儿做的,强哥打电话叫在读初三的她抽空回来。小姑娘嘴甜,漂亮、阳光。
我们相聚时互相留了电话,我不是刻意要做出什么廉价的怜悯,只是觉得他一个身体孱弱的人应该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可他明白我的好意,笑着拒绝了,他说我有双手就能供养孩子读书,不用操心,日子会好的。分别时,我们恋恋不舍,看着车窗外渐渐远去、频频挥手的强哥,我突然发现强哥竟装有假肢,我的心咯噔一声,强烈地疼痛感刺激我的心脏,原来强哥竟是这样一种悲惨的境遇,他却如此要强、乐观,还不让我帮助,一阵愧疚、自责、悲悯的情感像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秦少波,中学数学教师,热爱生活。偶尔罗列文字自娱,在《文化研究》、《辽河》、《真情》、《中国故事》、《初中生天地》、《涉世之初》、《江苏文艺》、《天天快报》、《农村新报》、《湖北教师报》等三十余家报刊发表多篇作品。荣获全国中秋诗会奖、首届荆楚田园文学奖等多个奖项。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