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字是一个大关口,过不去,登堂入室便无从谈起!
文姬归汉图
帮主斯唔嗯·超:“听老先生聊书法,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学书,临帖的工夫不可不下,否则便是任笔为字,瞎胡闹了。然而什么是工夫?记得启功先生曾经讲过这样意思的话:工夫,不等于时间加数量,工夫是准确的积累。“唯落笔总求在法度中,虽少必准。准中之熟,从心所欲,是为工夫之效。”
临帖有个像不像的问题。一点不像,便失去临帖的意义,希望能够接近帖,大体上像,我看就可以了,完全像是不可能的。临帖,形似之外尤贵神似,临得活,方是上乘。
常见一些朋友的临作,像倒是像,只是呆板,了无生气,这就临死了。曾听一位朋友说,他的老师教他临帖,要求他把临的字蒙到帖上,与帖上的字毫厘不爽。他真能做到吗?
我表示怀疑。再说,临帖的目的,最终是为了化为己有,能用到创作上这是很重要的。临帖跟创作脱节的现象,我以为眼下并不少见,这是不好的。我前边说的临帖要看实效,不光是临帖本身,还要能够很好地运用于创作之中。比如咱们学了《集王圣教序》,创作时,若能下笔即带其意思,哪怕带一点点意思,也是很好的。否则的话,你临帖花的时间再长,也几同白费了。
创作一件作品,大笔一挥,瞬时完成,书家的技法本领全贯注进去了,所以技法是一个浑然的整体的概念。分开来说,我以为技法的体现,不外乎结字、用笔、用墨、布局这四大块。
先说结字。中国的汉字,是方块字,自发端演变至于今日,大体已经定型,其本身就具有了独特的结构美。结字方式是有一定规律的。一般来说,就是经营字形。
字形,观照古人的办法,我觉得基本上还是方整平正为好。在方块里面做文章,把点画的相互位置,处理妥当,使之均衡稳定。故意肢解字形,伸胳膊踢腿,或者歪歪趔趔,古人是视为魔道的。
结字有一定规律,但也不必死守而不敢越雷池一步,这就需要研究。把字全写成大小长短一样整齐,那就成了“布如算子”,呆板了。方整字形,有时是可以打破的。
比如“寒”字,可以处理为上宽下尖,成一倒三角形;“柳”“聊”等字,可以把右边的“卩”写为“マ”,这样全字就成了一个横置的三角形。书法作品,还允许使用一些常见的异体字,好多字都有异体字,这就需要平时积累。
至于字的长短、大小或以正面示人,或略微倾斜一点,皆须见机行事,不拘一格。王右军书《兰亭序》,二十几个“之”字,字字不同,就是很好的
先例。学书者必须具备很强的结字能力,我以为这也是一个大关口,过不
去,登堂入室便无从谈起。
次说用笔。古代书家,极重用笔,有其深刻的道理。古人关于用笔的论述纵然不少,但由于时隔久远,再加上有的说得很玄乎,不容易把握。倘从传世墨迹中细细体察,追寻其起、行、收笔的轨迹,往往能有比较切实的收获。我的体会是,起笔(也叫下笔、落笔、发笔)的变化,非常重要。
用笔,说白了,就是手法——毛笔通过手之挥运,来表现点画多种形态的方法。起笔手法的多样性,至为关键。用笔手法,质言之,即用锋的手法或者方法。
通常所谓方圆、藏露、正侧,皆指用锋而言,这里面有着非常丰富的变化。今举一横为例。
下笔如用藏锋,即欲右先左,端头形态呈半圆状,这就是所谓圆笔,办法相对比较简单。但下笔如用出锋(露锋)即所谓方笔,笔锋下切的角度不同,便会呈现无限多的带棱角的笔端形态。
试观“二王”一路经典之作,诸家于此处都非常重视,非常地道。以上关于起笔问题,因为我觉得特别重要,所以多说了一些,意在能够引起青年学书朋友们的关注,以冀加强这方面的意识。有这个意识,跟没有这个意识,情况很不一样。
用笔质量,跟所用工具——毛笔有直接关系,特别是写帖的,笔锋不一定长,但锋一定要尖,硬毫、兼毫、软毫都可以用。
关于用墨,也有不少学问,据说董其昌用墨非常讲究,颇负盛誉。用墨有浓淡枯湿之说。清代有“浓墨宰相淡墨探花”之说,是说当过体仁阁大学士的刘墉,善以浓墨作书,王文治殿试未中状元,得了个探花,他写字则喜欢用淡墨。
古人写字似乎不大浓淡墨兼施,今天有人这么弄。我写字一般是先把墨调好,便一路写下去。枯湿,需要说一说。湿,就是墨重;枯,就是笔上墨少了,便会出现所谓“枯笔”(也叫渴笔)。枯笔,讲究枯而润,干渣渣的,就没味道了。
书法史上,米元章和董玄宰,可称善用枯笔的高手。现在常见一些学书者,最容易犯的毛病,是写字时频频蘸墨,字字墨饱,墨色单调,缺少变化。这个不大好的习惯如果能扳过来,将是一大进步。想戒烟的人,开始他老想拿烟抽,不拿,浑身不舒服,但是毅力坚强者,慢慢还是能戒掉。
习惯了写字老蘸墨的人,要改,也有类似的过程。办法是有意识地蘸好墨,一下写它几个字,笔写枯了,照样写下去,慢慢就好了。
明末王铎作行草书,时用涨墨,现在不少人学他。墨分松烟、油烟,只要好,都可以用。用好的墨块、发墨好的砚台,研出来的墨,比成品的墨汁好。市面上墨汁品牌不少,胶少的比胶多的好。
通篇的整体经营,是为章法布局。比如创作一件作品,你要写的每个字都是听你调遣的“兵”,你怎么安排队列,把每个“兵”,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最后大家成一个互为依存的有机的整体。这种善于从总体上指挥调遣的能力,便是处理章法的问题,章法也叫形式。
古人并非不注重形式,现代人对于形式的看重,似乎还要加一个“更”字,这也可以说是发展罢。形式的多样化,大有文章可做。我们甚至还可以做些以前没有的开拓性的探索。我写字也比较重形式。
不过我以为,书写质量和形式,固然都重要,但是前者终究是第一位的。常常看到全国大展上一些在形式上搞得不错的作品,细看书写质量不行。严格说,评委尽管给你画了圈,入选乃至获奖,也还是不够成功的佳作。这个问题比较普遍。
要从古人的作品中看出“平正当中蕴涵着极为丰富的变化”,这一点非常重要。变化,是包括书法艺术在内的一切艺术的生命。求变,是书法家的不二法门。一个人学书,从幼到老,要不断地求变。一旦他不变了,结壳了,那便意味着他的书法也就到此为止了。这是从纵的方面来说。从具体书写来说,结字的变化,用笔的变化,用墨的变化,章法布局的变化,四者加到一起,便是无穷无尽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