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和他的朋友圈
文/王兆贵
《清平乐》原为唐教坊曲名，后来化为词牌名，类属于小令。乐字的读音当为音乐的乐，而不是快乐的乐。根据聂蔚网络小说《孤城闭》改编的古装电视剧《清平乐》上映后，有人将片名读为快乐的乐也说得通。因为这部电视剧的故事情节，发生在北宋仁宗盛治年间，那时的人们，确曾享受过一段承平之乐的好时光。
提到北宋，晏殊这个人是绕不开的。这样说，并非因他官大，曾是宋仁宗的启蒙老师，而是他不论在从政业绩、文学造诣还是生活情趣上，都可圈可点；不论在人品、文品还是官品上都有口皆碑；特别是他在创办书院、改革科考、培育人才上，功不可没。
史书评价说，晏殊性急刚直却有所敛抑，情趣闲适而又典雅，文辞清丽为天下所宗，传道授业能知人善任。晏殊素喜结交德才兼备之人，他的朋友圈也都是些意气风发、心怀天下的贤能之辈。如，孔道辅、范仲淹、宋祁、富弼、欧阳修、韩琦、王安石等，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个顶个都是重量级的名臣。宋代少了他们，不论是文坛还是政界，都会寂然无声，黯然失色。
了解宋朝那些事儿，对晏殊的朋友圈当不会陌生。当你朗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时，不得不敬佩范仲淹的胸臆；当你欣赏“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时，不难领略宋祁的才情；当你历数“洛阳才子”时，可曾想到富弼的大名；当你默诵《醉翁亭记》时，同时也记住了以醉翁自诩的欧阳修；当你思考“熙宁变法”时，关于王安石的纷争也会萦绕心头；当你沉吟“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时，很难想象官居宰执的晏殊还被称作“宋词先锋”……
晏殊的一生，发轫之始就很精彩，后来的经历虽小有波折，但基本上顺风顺水，一路开挂，且能知雌守雄，善始善终，这与他为人诚实、平实、谦和、平和、刚直、正直有很大关系。当然，晏殊并非完人，在为人处事上难免有瑕疵，在治国理政上难免有偏颇。后人有说他是个“富贵闲人”“太平宰相”，也有说他不是圆滑而是圆润。总体上说，正面形象高于负面评价。
从个人资质上说，晏殊少有才华，闻名乡里。景德初年，时任江南安抚张知白发现后，就以神童的名义推荐给朝廷，晏殊有幸参加了宋真宗召集的殿试。一个十四岁的童生，在千余人廷试大场面中，晏殊并不打怵，提笔立成。皇上颇为嘉赏，赐同进士出身。两天后，复试诗、赋、论。晏殊看了看说，十日前我曾做过此赋，请换个题目吧。如此诚实的品格，皇上尤为喜欢。待得复试完成后，皇上连连首肯，授其秘书省正事，留秘阁读书深造。
晏殊入阁之初，天下没什么要事，皇上允许臣子们公事之余休闲娱乐。晏殊当时很穷，没钱出门游玩，就与兄弟们在家研习诗书。这天，宫中选聘太子老师，皇上忽然钦点晏殊就任。执政大臣不明就里，次日上朝复命。皇上说，近闻馆阁大臣无不嬉游宴乐，一天到晚沉醉其中，只有晏殊与兄弟闭门读书，如此勤谨厚实之人，正可教习太子读书。
晏殊上任后，皇上当面告知任命他的原因。晏殊诚恳地说，为臣并非不喜欢宴游娱乐，实在是因家贫而无以开销，如果囊中有钱，我也会去的。晏殊的回答，既有谦恭的成分，也是诚实的表白（后来的事实证明，晏殊的确喜欢宴游）。皇上欣赏他的低调，更看重他的诚实。任用他做太子舍人，不论在才智还是德操方面，都是上佳人选。自此而后，晏殊备受信任，宋仁宗时官至宰相。
事实上，每个人的DNA中都有诚实的基因，每个灵魂的深处都有一盏向善的灯。小孩子是不会装腔作势骗人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撒谎是后天逼出来的，为的是趋利避害。即便成人后，除却情非得已，人们总是以诚实为本的。所以老子说，“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晏殊不仅诚实耿直，情趣健康，治学专精，为人师表，而且为官中正，敢于建言，选贤任能，唯才是举。仁宗时期入主内阁的宰执，半数与晏殊相关。宋史评价他“殊平居好贤，当世知名之士，如范仲淹、孔道辅，皆出其门。及为相，益务进贤才，而仲淹与韩琦、富弼皆进用”。再加上宋祁、欧阳修、王安石、梅尧臣等，堪称群贤毕至。这些名臣中，有的是他的门生，有的是他举荐的，有的则是他举荐的人举荐的。
晏殊的朋友圈虽然不大，加上张亢、王琪，也不过十几人，但却多为贤良才俊。在晏殊的提点、勉励及其表率作用的影响下，这些人均以自己的出色表现，为开创北宋的太平盛世做出了贡献，彪炳千秋，留名青史。
于今，人们都认同和谁在一起很重要，道理很简单：因为你在社交的过程中，自觉不自觉地会受到朋友圈的影响；你的品位和层次或高或低，总体上是交往最多的十个人的平均值；他们的品位和层次高，你的品位和层次也会在他们的熏陶下随之提高。
古人的朋友圈尽管与今人的朋友圈有别，但同样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能走到一起、一路同行的人，除了利益外，更看重志同道合，意气相投。官场之外，古人特别喜好交游雅集，诗酒唱和，文化味儿比今天要浓一些，即便是调笑逗乐，也讲究雅趣，言辞机敏，谐谑有致。
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人们在交集过程中，都有可能发生不愉快，晏殊和他的朋友们也不例外。就拿他与欧阳修的关系来说，开始相处比较投契，后来却闹得很僵。可惜的是，他们两人最终也未能完全释怀。
晏殊去世后，晚于他谢幕的欧阳修、梅尧臣、王安石等，都曾写挽辞予以悼念。梅尧臣作赋赞誉他：“官为喉舌勋爵一品兮，经筵讲义尊萧匡。年逾顺耳不为夭兮，文字百卷存缣箱。”欧阳修写挽词评价他“接物襟怀旷，推贤品藻精。谋猷存二府，台阁遍诸生”“昔人风采今人少，恸哭何由赎以身”“富贵优游五十年，始终明哲保身全。一时闻望朝廷重，余事文章海外传”。晏殊曾因欧阳修言辞过激而疏远他，欧阳修写挽辞就不能不严谨，不能不公允，否则就会遭到世人诟病。需要说明的是，“明哲保身”一词源出自诗经，在我国古代含有褒义，至少是中性的，并非贬义词。（文/王兆贵）
附注：本文发表在《齐鲁晚报》2021年7月13日青未了·随笔，编辑孔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