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文学》 组诗推荐 ‖ 吉林诗人 ◆ 海恋
海恋诗歌一组
作者简介
海恋,原名赵一男,吉林人,教师。热爱文学,坚持写作二十余年,写作诗歌、散文随笔、杂文、诗歌评论、儿童文学等。2009年开始集中诗歌创作,目前创作诗歌作品一千余首、诗歌评论鉴赏、理论随笔等百余篇,另有散文、杂文百余篇。中篇儿童小说未完。部分作品在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发表,并入选多个诗歌合集,网络平台等。现代禅诗研究会成员。《华东文学》签约作家及编委。
驼行图
旷野,落日吐着血红的信子
吞噬最后一片广袤
天黑之前,驼队即将抵达沙漠之海的彼岸
驼铃扣动风试探着行程
驼峰依然笔直
驼背上的行囊已渐次高过岁月
没有比苍凉更显赫的工笔
他们橐橐地走着,在一幅画里
走不出漫天云霞的轻叹
他就是亨利.卢梭
如果没有第三只眼睛
你便看不到
那个沉睡的吉普赛女郎的甜梦
和坐在岩石上的男孩的神秘与忧郁
你可以随意驱遣一只吊睛猛虎——
如果你揩去它背上的斑纹
它就像弃甲的武士
在你的调色笔下臣服
你也可以让向日葵和大丽菊
与血红的夕阳比美
而在它们彼此燃烧的当儿
你轻合双目,面露霞光
做回时间的过客
热带丛林里的每一片叶子
都是激情冶炼过的颜色
它们都是你的眼睛
是你在你的新大陆豢养的灵感的仆从
诱蛇者已经披好夜的黑衣
如果梦境还未出现
今夜,请举起你银质的高脚杯
邀满天星斗一起醉卧
在月光岛
日落清明
晚风把太阳一寸寸熄灭
他们便走回来了,从墓园
从又一个值得祭奠的冬天
一切都会在复苏里愈合
有些草是专门长在坟场上的——
新生从不怯懦
它们有守护死亡的勇气
落日浑圆,落日浑圆啊
像一曲清明朗润的颂歌
躬身的父亲
父亲病愈之后,腰就弯了
像是对命运的臣服
我曾暗自抱怨他不够坚强
在病魔面前丧失了
指点江山,力挽狂澜的风度
他无以争辩,他把仅有的力气
用在了抵御痛苦
我想,我也病过了
当他在我面前展示溃败
把曾经无比坚实的脊背坍塌下来
在病态的挣扎中
我们默认了一些真相
没有永恒的屹立
峰峦也不能,千年的松柏也不能
把脊梁弯下来吧,弯下来
才能承受更多的重量
就像小时候,我伏在你背上
你也这样,弓着腰身
小心翼翼,仿佛背负了千金
海上钢琴师
琴键击打在浪花上
溅起一部部生命的交响
我见过狂风,骤雨
死亡的颜色
我见过极昼,极夜
宇宙的洪荒
当日月从幽谷里升起来
我只愿弹拨一棵植物的心
当那些枕着舞步安眠的梦
从指尖滑落——
不,永不会走过去
命运的渡轮
永在此岸
明灭
太阳撒下一地碎金
月亮撒下一地碎银
它们交替着买走光阴
万物喑哑,万物歌唱
未名湖上的波明明灭灭
千年古松之下,总有宝刹钟声
和着松涛,此起彼落
这热闹的人间,有时
也安静得咄咄逼人
清辞
——写给画壁上的女孩儿
高加索山上的白蝴蝶
飞进你的梦里
翅膀抖落的音符
唤醒一个春天
把阳光分成绺儿
流水折成朵儿
去膜拜石头的歌声
你俯身静聆的姿势
是一阙婉转的清辞
冬谒龙华,即景
新殿修讫,又添几进寮房
殿内,青烟袅袅
香客俯身,跪拜
诸天神佛垂首,还礼
殿外,高天如洗
一片雪歇在琉璃殿顶
像一朵莲盛开大千
都挺好
雪停了,世界空洞地白着
还好,有一只鸟落在秃枝上
还好,又来了两只
还好,有几个小红帽涌进雪地里
还好,他们在快乐地奔跑
还好,阳光温暖起来了
还好,有人给小雪人披上了棉袄
寒星
冬夜,星星终于找回
自己的姓氏
它们原本是一座座孤岛
荒凉,容不下一片雪
现在,每一颗星都努力发出光芒
照亮苍蓝的夜空和彼此
它们依旧孤独着,只是
怀拥一场大雪
满儿的月光
月光是满儿的
月光满得溢出来了
母亲雪白的乳,在月光里
绽出朵朵芬芳
七岁那年,母亲一声不吭
走失在暗夜里
她没有呼喊
在乳房般饱满的坟头
把月光攥出海水的咸
十九岁,一枝玫瑰刺穿了她的掌心
她把月光敷在伤口上,夜夜,夜夜
涉水而过的年纪,掌心
开出圣洁的莲
月光是满儿的
一直是满儿的
从出生那天
就满得溢出来了
洒落满地芬芳
保雍寺的钟声
其实我从未听到过
保雍寺的钟声
或许千年前皇室的车马
也未曾辗轧过驿路的青砖
多一座庙宇就多一些飘落的叶子
拜庙的人不会追溯石头的历史
拾级而上,橐橐的足音
像渺远的经颂,一遍遍敲在
草木的心上
静默的午后
海岸被阳光洗过,水和沙
亲吻,拥抱
无休止地消耗生命的激情
鸥鸟 来来往往
人流 来来往往
风 来来往往
它们都不知道
有些东西,先于它们
在这浩瀚的不朽里
来来往往
我被一种情绪揪住
好久。在翻卷的排浪里
我看到一种结局
“昨天轻而易举地被带到今天”
早春信步
晨风吹斜牧歌。荠荠草
是早春里最抢眼的音符
散落在田埂上
山泉打着滚儿
杨柳不言,托举初萌的心事
祈祷一场旷世的春潮
这个季节,我需要一匹马
在眼睛望不到的地方
信步游缰
大地的幻梦比新茁的绿更殷实
放纵心跳
让马蹄在视线之外嘚嘚脆响
我开始相信
山川至死不渝
每一次恋爱,
都从开始的地方开始
唯美的挽歌
他在看吗?一朵花,一朵嗅着蜜蜂的花儿
春天还在路上走呢,怎么就开了,胜过一朵天边的流霞。
他从来没这么着意地欣赏过,花头巾包裹的面颊,
最后一片雪花漂湿的唇,星星点起的火把,照着她额前
一绺儿墨染的发。她从水中升起,冉冉地,滑落晶莹的珠玉
夏天来过,秋天走了,冬天弯着腰捡拾背影。
他打开自己,释放了一季又一季纸背上的芒。
他看,用眼睛里的心,看一朵花忘了季节的开放。
没有什么能让春天来得如此突然又顺理成章。
在种过薰衣草的怀抱,他躺下,
忘了风来时在他心上吻过的痕,也忘了冰冷的石头硌疼的
即将来临的风烛残年。
北方二月
二月在冰层下喘息
转温的血液,涌进
脉管贲张的胎盘
新生的阵痛,惊醒
最后一片残夜
风刺入骨髓,黎明前的魅影
绝尘了一场谁的好梦
窗上泪雾模糊,二月
在一首朦胧诗里,颤抖着
分娩
空山行记
一座空山就是一座庙宇
行走的植物有一颗自满的心
它们的脚长在年轮里,四季流转
叶子绿了,叶子黄了
枯萎和新生皆是别样的舞蹈
没有什么比在这里停留一会儿
更好了。在树下打坐
听浩大的经颂从密林深处涌来
可我终究不能久留
朝拜的路尚远,柺过几道山梁
才能抵达——人间
萱草
是草也是花
是夏天的金娃娃
它们令我想起母亲的皂黄衫
一直在晾台上飘啊飘
把十四岁的天空
铺成一片炫目的颜色
那时,我是母亲的金娃娃
肆意霸占整个夏天
后来,风也没能拦住我的脚步
多年后的盛夏,在异乡的庭院里
我总能一次次回到
那个金色的梦里
少年天赋
他有采集风声的天赋
那些风在松针上滚过,再划向
五角枫鱼骨状的叶脉
分贝减弱,乐音增强
在吐丝草丛里,为千丝万缕的牵绊而叹息
无忧谷底,被下山兰锯齿形的叶边
切割成无数散淡的音符
后来他说出了疼和厌倦
它们便穿过耳膜堕进冰冷的胸膛
和他一起丧失了流浪的天赋
直到一个雨夜
风获得假释
一个人孤单地躺在病榻上
重新找回丧失已久的天赋
我是个看灯的孩子
对面凉台上的彩灯张着眼
红黄,蓝紫,它用色彩
引诱我的黑眸
其实,是它们一直在看着我
如果我被黑夜不小心错过
不是它们的错,对于未知的沉寂
我们有着同样的惶恐与好奇
于是,我们醒着,遥遥地
彼此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