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犹记儿时葱笛声

最近读作家何申的一篇回忆性散文，写他当年在承德插队当知青时偷吃老乡小葱的旧事。他看到老乡菜地里亭亭玉立的小葱便垂涎欲滴，难以自控，最终拔出两棵，就着红薯面饽饽，狼吞虎咽几口造光。结果人家发现了，女人骂街半个村都听得见。作家自嘲这件事有点丢人，但读来颇有趣味，也唤醒我记忆的味蕾，勾起童年关于小葱的记忆。

　　

小时候在冀中平原老家，当一场春雨下过，大清早我还在梦中的时候，就会隐约听到外面“吆小葱咧！”的叫卖声，这时候姥姥就踮着小脚出门买上一掐小葱，早饭必定是我们都非常喜欢的小葱蘸酱，就棒子面饼子。饭桌上，姥姥娴熟地把一棵小葱瞬间挽成一个结实的疙瘩，然后蘸一下自家做的黄酱，放到嘴里很清脆很香甜地吃，还会说“小葱蘸酱越吃越胖”。我便学着姥姥的样子，笨拙地把一棵葱挽成个松松垮垮的疙瘩，蘸一蘸酱然后放在嘴里，也清脆香甜地嚼着，一点都不辣。

　　

那时候，看到小葱首先会挑笔挺端直、粗细适中的一棵，掐头去尾留下手指长的一段，然后把一端稍稍揉软，这样一支葱笛就做成了，放在嘴里一吹就会发出美妙的声音。葱笛声因葱的粗细有低沉和尖细之别，但不论声音粗细，听着都很美，还散发着葱香和春天的气息。葱笛多情。小时候迷恋葱笛的声音，常常令我如痴如醉。

　　

葱笛声声里，长大又一年。人到中年，生活在远离家乡的城市久了，总是想起小时候的点滴。几天前刚下过一场春雨，忽见早市上冒出好几个卖小葱的，鲜绿挺直的小葱顶着露珠，还带着泥土的气息和阳光的味道，这让我又想起童年的春天和老家的味道，还有葱笛声。而现在才懂得，当年的葱笛声，是最纯净的乡音。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当一场小雨在春夜降临，我会情不自禁默诵这句带着春天气息的诗，且常常擅自改为“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小葱。”“吆小葱咧！”仿佛又听见那熟悉的叫卖声，40多年过去了，这熟悉的乡音与葱笛声一样，仍然时常隐隐地悠悠地在耳畔回荡。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市场上卖的小葱虽说也新鲜水嫩，但就是做不成一支葱笛。也许是因为小葱缺少了韧性，动不动就折断破损，即便偶尔侥幸做成一支，也很快夭折；也许因为经过岁月的打磨，我们早已失去童年才有的耐心。记得诗人牛汉在他的《苦香的柳笛声声》里说，写诗太像吹柳笛。而葱笛又何尝不是？童年、少年甚至青年，我们可以“不识愁滋味”，使出生命的全力吹奏葱笛，可是到了中年老年呢？我们还有制作葱笛的心境吗？即便有，也吹不出当年的圆润了。

　　

儿时的葱笛声声，只能风干成一种美好的记忆，到老的时候，拿出来下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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