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首创的一出“双簧戏” ——《杜陵叟》赏析
文/肖旭
白居易一生以四十四岁贬为江州司马为界限,分为“兼济天下”的前期和“独善其身”的后期。他的《新乐府》、《秦中吟》、《长恨歌》等均创作于前期,《琵琶行》则写于后期。白居易的诗歌主张与正统的儒家诗论—脉相承,要重点掌握白居易诗歌主张的精华是他对诗歌与现实的关系,以及内容与形式的关系,给予了现实主义的说明。他认为诗歌是客观现实的反映,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与元九书》)这是白居易很著名的两句话,要记住原话。这口号包含两方面的意思:一方面反映现实,一方面是为现实而创作。反映的虽不一定是时事,但目的却是为了现实。另外,白还有两句著名的话“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寄唐生》),意思也是说诗歌应反映人民的痛苦。关于诗歌的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他总是把内容放在首位,要求形式为内容服务,强调形式通俗、语言浅近。
讽谕诗可分四方面:一、反映了土地问题和赋税问题,代表作《观刈麦》、《杜陵叟》。白把土地兼并和苛捐杂税使农民破产作为一个严重社会问题加以表现,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的剥削本质和他的荒淫奢侈。二、揭发统治者骄奢、淫逸,镇压人民的罪行。如《卖炭翁》揭露宫市的罪恶。三、宣扬爱国主义和反对侵略斗争。如《新丰折臂翁》。四、妇女问题和其它社会问题。如《上阳白发人》。这里除每类记住一篇代表作之外,重点掌握《杜陵叟》。
杂律诗,有《赋得古原草送别》和《钱塘湖春行》,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一名句。
感伤诗,即两首著名长诗《长恨歌》、《琵琶行》。《琵琶行》描写音乐名句“大弦漕漕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大球小球落玉盘”、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闲适诗,即《自蜀江至洞庭湖有感之作》。
《杜陵叟》:“杜陵叟,杜陵叟,岁种薄田一顷余。”“杜陵”,今西安市东南。秦代为杜县;因有汉宣帝陵墓,所以叫杜陵。(杜陵老人,住在杜陵,一顷多薄田年年耕种。)“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不秀”,没有扬花。禾穗扬花叫“秀”。(三月里没下雨旱风不止,麦苗苗没扬花大半黄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干。”(九月里落了霜天气早寒,禾穗穗没成熟全部青干)。“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长吏”,指县令、丞、尉等地方官;“申破”,奏明。“求考课”,争取上级考核时得到好成绩。古代按一定标准,考核官吏的功过善恶,分别等级,或升或降,叫做考课。(地方官明知道却不奏明,急征暴敛,争取优异的考评)。“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典了桑卖了地将官租缴纳,明年的衣和食有什么办法!)“剥我身上帠,夺我口中粟。”(剥我身上的衣,夺我口中的粮。)“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残害人民的贪官污吏就是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的才是豺狼呢?)“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不晓得什么人报告皇帝,皇帝知道了大发慈悲,)“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白麻”,用白麻纸写下了恩诏。唐代诏书,凡重要的都用白麻纸写,次要的用黄麻纸写。“德音”,是唐代诏书的一种,多半是免租、赦罪有关施“恩”的事,犹如后代的“恩诏”。“京畿”,封建时代,靠近国都的地方。唐代设有京畿采访使,管辖京城长安周围四十多县。“放”,免。(白麻纸上写下了恩诏,京城附近免除今年的租税)。“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尺牒膀乡村。”“手持”,帝王的诏书、命令。“牒”,文书、证件。这里的敕牒,指免租的命令。“膀”,同榜,这里作动词用,意为张挂、张贴。(里正昨天才来到家门,手拿着公文布告乡村)。“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蠲免”,免除。(十家的租税九家纳完,空受了免税的“浩荡皇恩”。)
唐宪宗元和三年(808)冬天到第二年春天,江南广大地区和长安周围遭受严重旱灾。这时白居易新任左时遗,上疏陈述民间疾苦,请求“减免租税”,“以实惠及人”。唐宪忠总算批准了白居易的奏请,还下了罪己诏;但实际上不过是搞了个笼络人心的骗局。为此,白居易写了《轻肥》和这首《杜陵叟》。
《轻肥》和《杜陵叟》写的是同一旱灾,但表现方法不同。前者在“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这一年江南遭了旱灾,衢州地方人饿得吃人!)”的背景上勾出了一幅“内臣”们的军中欢宴图。《杜陵叟》则在禾穗青干、麦苗黄死、赤地千里的背景上展现出两个颇有戏剧性的场面:一个是,贪官污吏如狼似虎,逼迫灾民们“典桑卖地纳官租”;接着一个是在“十家租税九家毕”之后,里胥才宣布免租的“德音”,让灾民们感谢皇帝的恩德。
诗人说他这首诗是“伤农夫之困”的。看来他对农民“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的困境的确感同身受,注意,由于诗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激情,这里开始改第三人称为第一人称,用“杜陵叟”的口气,痛斥了那些为了自己升官发财而不顾农民死活的“长吏”。“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作为唐王朝的官员,敢于如此激烈地为人民鸣不平,不能不使我们佩服他的胆识和勇气。而他塑造的这个“我”的形象,以高度概括地反映了千百万农民的悲惨处境和反抗精神而闪耀着永不熄灭的艺术火花,至今仍有不可低估的认识意义和审美价值。
“昨日里胥方到门”一句中的“方”字很值得玩味。“方”是“才”的意思。“长吏”明知灾情严重,却不但不向上级报告,反而“急敛暴征”;及至皇帝降下免租的“德音”,又不及时宣布,硬是要等到“十家租税九家毕”之后才让里胥“手持敕牒膀乡村”。这不是有意欺骗人民吗?
从表面看,诗人鞭挞了长吏和里胥,却歌颂了皇帝。然而细细品味就会有不同的看法。对于长吏的揭露,集中到“求考课”;对于里胥的刻画,着重于“方到门”,显然是有言外之意的。考课者,考核官吏的政绩也。既然长吏们“急敛暴征”是为了追求在考课中名列前茅,得以升官发财,那么,考课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里胥”有多大的权力,竟敢等到“十家租税九家毕”之后“方到门”来宣布“免税”的“德音”,难道会没有人支持吗?事情很清楚,“帝心恻隐”是假,用考课的方法鼓励各级官员搜刮更多的民脂民膏是真,这就是问题的实质所在。
事实上,当灾荒严重的时候,由皇帝下诏免除租税,由地方官加紧勒索,完成、甚至超额完成“任务”,乃是历代统治者惯演的双簧戏。苏轼在《应诏言四事状》里指出“四方皆有'黄纸放而白纸催’之语”,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此后范成大在《后催租行》里所写的“黄纸放尽白纸催,卖衣得钱都纳却。”应该说白居易首创了这种双簧戏的现实主义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