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华:两个电视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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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是1984年春天,那时正是我喜欢东写西写的时期。有一天,我突然想到要写一个叫《一顶鸭舌帽》的电视小品。于是,就着了魔似的不顾一切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到三天的时间,就把它“哼哧、哼哧……”地写了出来。
为什么要写成电视小品呢?因为我当时订阅了几本电影、电视方面杂志的缘故,这些期刊上时常会发表一两个电影、电视剧本。阅读剧本时,我总是冒出想写剧本的想法。当时还不到二十岁,也没有上过这方面的专业课程,只是凭着自身的爱好、自己的涉猎和对社会微弱的把握能力,就觉得自己能行的。可见,年轻人是多么的幼稚,也是多么的敢于藐视一切啊。而把这《一顶鸭舌帽》固定为电视小品的形式,则是因为这个题材只有小品的容量,也适合电视的形式来展现。
是的,剧本写好了,该往哪儿投寄呢?我的本意当然不是把它锁在抽屉里自我欣赏,而是要让它到外面去得到拍摄、公映,以此换取相应的荣誉,稿费的多与少倒无所谓。年轻啊,都想成名成家,走向所谓的成功。这个“外面”的具体指什么?应该是省级以上的电视台。这倒难不倒我,我平日经常要看许许多多的电视节目预告,哪家电视台播放电视小品,我都有所印象。做了一番权衡比较之后,便选中了江西省电视台。而江西电视台呢,跟我却是没有一点点任何的关系,它也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和想法。唯一的理由,是它离我所任教的小学近,我居住在九江市对岸的张东湾村,去九江市很方便,而九江去南昌,火车可以直达啊。将稿件誊写整洁后,我便来到刘佐邮电所,朝那绿色的邮筒里投进了一个懵懂青年的希望。
说起来,现在人不会相信。那时候,邮寄文艺作品稿件不要邮费,只需剪掉信封的右上角就可以。当然,信封上的收件人应是文艺单位才行。还有,我当时对江西电视台的详细地址根本不知道,只是笼统地写上江西电视台电视剧电视小品栏目编辑收。这样的地址行不行呢?我没有怀疑过,当时的我对所有的世界都充满了信任,江西电视台拥有这么高的知名度,在他们省内独此一家别无分号,邮递员会不清楚么?我显得底气很足。
放飞了稿件之后,接下的就是等待,充满期待的等待则十分折磨人。为了与这个折磨抗争,我就回家多为父母干农活,做与看书写字无关的事情。将近两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将这个折磨战胜。那时没有电子邮箱,电话是个奢侈品,我不可能通过电话与江西电视台联系,我只好来关注每天都准时出现在校园的那个邮递员。遗憾的是,春天雨水多,邮递员因此也变得受阻而脱班。记得那天刚刚天气雨止转阴,我就决定步行,到十二里之外的刘佐邮电所去看看,顺便再订几本杂志。
真是天随人愿。当我来到邮电所,与专门跑我们这条线的邮递员联系时,竟真的在那带有许多长格子的木柜里,看见了我的一封来自江西电视台的牛皮纸信件。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正是一个好的消息。上面说我的电视小品《一顶鸭舌帽》被录用了,稿件请再不要外投,拍摄工作随后跟进,让我耐心等待。这个录用通知是用圆珠笔手写的,字迹苍劲有力,排布匀称美观,一看,就知道书写者具有深厚的学养。通知下面的署名是编辑个人名字,叫夏之楚。
这太让人太高兴了,我快要让这幸福砸晕了!我甚至觉得这有点虚幻,因为它来得太简单、太突然。
顾不了许多,我径直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那时,如果用得意忘形来形容,可能也不过分。这就惊动了一旁的其它人,大家好奇地围过来,直叹不容易!说实在点,在当时以农业为绝对职业的王埠和刘佐一带,不要说在省级以上发表、拍摄作品,就是一年内能一本正经地读完十本以上书籍的人都少而又少啊,何况这作者又在他们的眼前呢?看得出来,惊奇之后,大家都是真心的为我高兴。农业地区的人高兴用什么表示呢?当然就是请客了。但当时我只有一纸通知在手,没有得到稿费呀,这请客的事自然就办不成了。大家就只好咂吧咂吧着嘴,分享罢一份喜气,纷纷散开了。
回家里,我就把这份录用通知带在身边,没事的时候时常要拿出来看看。几天后,都快要背诵出来了,标点符号都不会错的。虽说,不久前我已在《故事会》上发表一篇叫《换手表》的新故事、在《布谷鸟》上发表了一首叫《父亲》的诗歌,但这次不一样,是电视小品,所以就显得特别的沾沾自喜。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就是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再次显出得意的样子,那会特别地招人讨嫌。
高兴几天后,冷静下来的我,决定再写一个电视小品,名字叫做《一把扇子》。这是我生活中经历过的事情,如果能将它变形、抽象和提高,也是会有效果的。开始,我还在天真地想,江西电视台拍电视小品时,会不会把我请过去呢?毕竟我是编剧嘛!后来左想右想,觉得不可能。一是不需要多支出这笔费用,二是对于一个电视小品的剧本来说,如果需要修改、调整什么的,其它人都会做得到的,我的价值只是在于那个“故事核”啊!想通了,也就释然、安静了。
我再次着魔了似地呆在房间里,按照自己认可的格式,“哼哧、哼哧……”很快就把《一把扇子》的电视小品稿子写了出来。看着誊写整洁的稿子,松了一口气之余,应该说我的自我感觉还可以。然后如法炮制,又往江西电视台发出了信件。这次,收件人再也不是泛泛的编辑,而是夏之楚老师专收。有了前面一个小品垫底,这次我期待的欲望就再不是那样的急不可待,而是多了一点慢悠悠的味道。我认为,即使《一把扇子》不行,枪毙掉了,我还有《一顶鸭舌帽》啊!
那时的编辑真是敬业、仁慈啊。半个月左右,夏之楚老师又来信了。但这次他不是给我发来稿件录用通知,而是询问我的基本情况,很关心的口气、很具体的内容。说,从我的笔迹看,像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对吧?从我稿件中的选材、细节、人物、语言、结构等等看,稚嫩、新鲜并有些灵气。等等,密密麻麻的一页信纸。
面对着信纸,我真的很是感动。这些问话,已超出了我求学时老师的问语,应该是另一个层面上的老师的关切吧?它更超出了以务农为终身之本的父母关怀。那个时候,我希望谈论的就是理想,以及实现理想的方式方法,夏之楚老师正是踩准了这一点。所以,这封信给我的就不仅仅是简单的询问,而是精准的精神慰藉,是对青春躁动心灵的物候苏生。一番思索之后,我提笔给夏老师做了如实的回信,字里行间充满了感激。
很快,夏之楚老师来了回信,记得那是一只白底蓝字的公用信封。信中,夏之楚老师说,他很高兴看到了我的信件,也知道了我的情况。他说,我需要扩大自己的生活面,提升自己的知识修养和人生睿智,为今后的发展打好基础。他希望我多读、多看、多听、多思、多走、多写、多交友,在创作上取得进步。信的最后告诉我,《一把扇子》准备录用,请不要外投,拍摄也会随后跟进。
读罢来信,我真是高兴极了。但一想到夏老师的希望,便冷静了许多。接着,我便用笔把那“七多”抄录下来,贴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边,以便时常能够看得见。现在想起,夏老师的这个“七多”,太准确及时了。靠近二十岁的小青年,取得一点的小成绩后,很容易飘飘然的,最终若是为虚荣所误,该是多么的可惜和可笑啊!推而广之,任何年龄段都是应该警惕的。
几天后,夏之楚老师寄来了十多本杂志,都是当时电影电视方面的各地刊物,他让我看看,扩大眼界。接到这些书籍时,我真的只能用感激二字来形容。如饥似渴地阅读中,仿佛夏老师的音容笑貌在我的眼前出现了,变得十分的具体清晰,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
随后,我又写出了几个电视小品,但都是动笔时感觉良好,写完后再反思,自己都不能让自己满意,只好作罢,更不要说投寄出去了。这样几次后,我就决定暂时停下来。现在想想,那是因为背着功利的重负前行,导致心绪不宁才思滞塞所致啊!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转眼就到了那年的夏天。我记得,那两个电视小品在当年的8月7日晚上8点左右的时间播出了,江西电视台的那个栏目叫做身边的故事,里面总共四个小品,我的两个电视小品全在里面。那时整个社会的电视机普及率并不高,我周围许多家庭都没有电视机,我自己家里也没有,是夏老师来信告诉我了播出的时间。为此,我还找来报纸上刊登的电视节目预告,也确实在上面找到了相关的内容。不久后,我便收到了江西电视台总共60元的稿费汇款单。说实在的,时至今日,我都没看过自己编剧的那两个电视小品的电视片。这件事情,应该可以算得上我的一大遗憾。
正在我极力调整自己,准备再写出新的电视小品时候,我收到了参加《故事会》在浙江千岛湖举办笔会的通知。是啊,我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接触,凝聚力是会在无形之中增强、增大的。笔会后,我的精力基本转向了新故事创作,与夏老师的联系就慢慢稀松下来。当然,他再也没有给我来信。在这中间,我以一个质朴的乡土青年的想法,曾几次泛起去拜访夏老师的念头,但都以自己会唐突打扰对方的顾虑而作罢。无情的岁月,也就在这中间一天天地过去了。
九十年代初,因为一部中篇小说在南昌《鹃花》杂志发表,我要参加它的笔会。南昌集中时,我提出想去江西电视台拜访夏之楚老师。我的《鹃花》责任编辑陈庆瑚老师得知前后经过时,沉吟一会儿,说,他个人主张别去了,一则是我们只有一个上午集中的时间,随之就要出发离开南昌;二则,夏之楚先生是职务工作,作者对他感激与否是没有关系的。对于庆瑚老师的第二点,我有过切身得体会,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想了想,我只好作罢。
再后来,我随即从湖北黄梅老家,举家来到了太湖之滨的无锡,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在搬迁过程中,夏之楚老师的那些信件,因为物品的反复搬动而遗失了,等到发现时,已是后悔不已。
是啊,如今想起来,我从未谋面的夏老师早该退休了吧?是否在南昌安度晚年,可能都很难肯定呢。或许他早已就把我忘记了?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把写给我的几封信当做好大的一件事情?
我时常感叹,每个人的一生都充满着诸多不确定性啊,这诸多的不确定性只能靠自身的修养来把握。应该说,我是幸运的,在我走过的人生路上,遇到像夏之楚老师这样的好人不止一个。他们共同的特点是:敬业,敬业中闪现着善良品格的光芒。他们确实不图回报,也根本没有想到过回报,只要你与他们有所接触,他们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把品德的芳香分享给你。君子,我想到了这个词语,他们就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极力赞颂的君子,对吧?
正因如此,我就永远忘不了夏之楚老师,忘不了像夏老师这样的人们,不管跟他们有没有见过面,也不管何时何地,都忘不了。

作者:陈少华,男,老家湖北黄梅,现供职于苏南无锡某文化单位,有超过百篇各类文艺作品见诸各类省刊,30余(件)次作品获得省级以上优秀作品等级奖。

编委会

曹锦军

总编

湖北省作协会员

湖北省摄协会员

魏鲜红

主编

湖北省作协会员

唐亚红

执行主编

湖北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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