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秉真谈近世中国的幼医与幼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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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秉真:我很高兴你用了假设的视角,它确实是一个hypothesis,是一个假设,并不是一个结论。而且他的重点不是在讲育儿的经验,他的重点是在讲价值观和心态。从对比的角度来看,中国因为传宗接代、祖先崇拜,以及其他的需求,所以留下了一些和阿里耶斯假设不一样的史料。

熊秉真:从生命延续的角度来讲有两个被忽略的问题。不只是儿童和童年,更加理论性和概念性的问题是关于年龄的因素和人生阶段。年龄有生理年龄,也有社会年龄,就是说人生的阶段在古代、中世、现代都有不同的意思。我们要问的是:age(年龄)是什么,人生的阶段怎么分段?传统史学讲事件、制度,讲一群人,不看个人,思想史把个人也纳入了研究视野。但即使看向了个人,这样的微观研究也不够细微和深入。这就好比生物学在晚近几十年走向分子生物,已经不是停留在看动物、植物的分类的表面了。所以我想这是史学学科自身成长的问题。所以年龄和人生阶段两个因素应该在中国史中得到它们应有的位置。


熊秉真:新生儿照护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例子。因为我对钱乙和新生儿照顾的研究最早发表于美国儿科医学会的所在地芝加哥。那个时候在场的所有的美国儿科医学会的学者医生看到了中国的新生儿救护研究。就细节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知识体系发展过程。在唐代,六岁以下的小孩子生了急病只能“卜夭寿、占生死”。虽然唐代没有发展单独的幼科,但在孙思邈前后都留下了很多新生儿养护的记录。孙思邈更是单独列出了一个新生儿照护的章节,并且激励后来人挑战幼科。


熊秉真:我想变蒸的问题最主要涉及的是每个区域发展的典范的问题。变蒸曾经是一个典范,经验科学之下中国、西方、印度、阿拉伯都有这样的典范。如果我们不继续过度夸大中西差别的话,这是一个科技史上的假设不断自我更新、推理的过程。变蒸就是一个有意思的例子,虽然现在很少提到,但这并不意味着中断,更多代表的是人类在幼儿成长认识路径上的反复。事实上,阿拉伯医学或者欧洲早期的医学也有很多又衔接了中断很久的历史。所以如果我们确实脱离直线前进的对历史的假设,也不以成败论英雄的话,那么对于变蒸,其实它未来会怎么样继续激扬大家对于婴幼儿的生理跟成长的进一步研究,其实现在言之过早。

熊秉真:我从两方面来回答你的问题。首先,研究问题应当知己知彼,兼论中外。因为我不能假设读者已经知道那个问题,所以我需要在研究中去补充其他的相关知识。然后在兼知中外的情形下,说明补上的比较详细的、个例的研究。也就是说,我在乎的是微观研究跟宏观研究在理论方法上的问题,而非中外的问题。因为国别史的时间段非常短,专业的议题也非常有限,对我们研究的问题帮助不大。

熊秉真:你说得很好,华语学界大家都不愿意相形见绌,这个心情无可厚非。可比如唐朝时有个印度医生把白居易的眼睛治好了,白居易写了很多诗赞扬天竺的医生。我们现在还需不需要去计较是哪一个人把中国的造纸术带到大食?哪些隋唐明清文化内涵在韩国、日本发扬光大了?如果我们通过辛勤的努力让不分远近的人都可以受惠,也可以坦然接受我们受惠于阿拉伯、印度的各种的医学,是否能够开心而坦然地展示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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