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专号]冯强生的诗《清明雨》（外四首）

清明雨

一条上山下山的小道

是一根剪不断的脐带

今天，一扯就会痛

坡上，有人来清除杂草

他们的先祖和父母就种在这土里面

经历了一冬的干涸

需要一年一度来归整一番

需要雨水滋润

跪下，磕头，焚香，燃鞭

春天总是被感动得泪眼婆娑

那些匍匐的子孙

个个都是祈雨的人

母亲的重量

从没背过或抱过母亲

甚至母亲病重的时侯也没有

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重量

直到那个夏天

我从殡仪馆捧回母亲

没想到，那轻得不能再轻的重量

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天，六月雪覆盖我全身

一路上，母亲在我的怀中不再絮叨

她将她一生的全部内容和重量

毫无保留交付于我

掏出再多的金钱为时己晚

不能为母亲赎身

它们张张和我一样

有不可饶恕的原罪

回到家，我几近虚脱

只好乞求八位壮汉将母亲抬上山

我发现他们个个也都步覆沉重

累得满头大汗

母亲啊！您融入了一座大山

从此，这座山等同于您的身躯

我如何背得动？

那一日

那一日，父亲忽然特别清醒

他竟然记起，母亲离开他

距今已整整一百二十八天

那一日，父亲胃口大开

想要吃母亲最拿手的油炸兰花豆

想要喝一盅烫得滋滋冒热气的谷酒

那一日，父亲问起将要安顿他的那块土

是否紧挨着母亲

是否离他的父亲母亲很近

那一日，父亲很严肃地对我说

一定要等他彻底落气了

才可以送去火化

他一生怕火

那一日，父亲像刚下火线

躺在担架上的一位将军

逐个将我们检阅了一遍又一遍，眼神炯亮

那一日，己经很晚了

父亲向我要了支香烟

我看见，那忽明忽暗的一豆火星

将黑夜烫得哆嗦了一下

才熄灭

野菜

自从父母亲在这面坡上定居后

一些婆婆纳、水芹、红花草、胡葱、藜蒿等野菜

像一群孩子般簇拥上来

它们都有着水灵灵的长相

翠绿的情感一年比一年茂盛

新织出四月的锦被

这些野菜，还应该有着惊人的记忆力

仍惦念过去饥饿了许多年

而今因劳累过度沉沉睡去的庄稼人

不然，它们不会不约而同地追寻到这面坡上

我自知是唯一不含叶绿素的植物

甚至具有某种褪不掉的毒性

一年当中，仅在今天冒头

我知道，坡上的居民

一眼就能从各种野菜中

将我分辨出来

住在山坡上的父母

去探望父母

须经过一条涓涓细流的长港

一片绿油油的田畈

麦苗儿青了，油菜贴黄花

豌豆结豆荚，椿芽儿正嫩

不由自主，放眼远眺

四处搜寻那俩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他们应在田间地头里忙活

下雨了，他们可戴了斗笠

披了蓑衣？

或许正在港边洗脚

准备回家……

来到一面山坡

我才回过神来

原来二老多年前就狠心迁到了这里

而且，他们商量好了

这么多年

从不去麻烦儿孙

2021.4.3.

冯强生，黄石市黄金山开发区汪仁镇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小说、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黄石日报》《散花》《黄石周刊》《大河诗刊》等报刊和平台。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