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姚宗亮/爷爷的木匠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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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宗亮

2020年农历腊月初9，是爷爷离世26周年忌日，也是爷爷诞辰116周年纪念日。1995年冬季，一个让人揪心的日子，我永远失去了让我一生尊敬的爷爷。随着岁月翻动着一页页难忘的日历，冥冥之中似乎常在梦中听到爷爷的叮咛，梦幻中总会忆起爷爷的木匠人生……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从来未见过爷爷做农活，他是当地很有名气的木匠。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爷爷自15岁左右便开始学习木工。曾听过爷爷讲述，在那烽火硝烟的年代，爷爷积极参加支前活动，刨树锯木，义务打造独轮小推车，用于民工支援前线送粮活动。村里但凡有盖房的人家，爷爷总会前去为乡亲们做榫卯梁檩和门窗家具。解放初期，爷爷参加了县里组建的建筑工会，成为一名建筑工人，开启了木匠人生新征程。

爷爷虽然识字不多，但看起建筑图纸却毫不含糊。缘于爷爷高超的木工手艺，被称作掌墨师傅，专为手下木工画线。外出施工时，那些斧、锯、刨、凿等一大堆木匠工具，都由他的徒弟挑着。施工操作时，爷爷只需手握墨斗，肩搭曲尺，耳塞铅笔。爷爷那个派头，俨然像个建设设计师，他能计算出一处房屋的落成大概需要多少木料。

依稀记得，我在县城高中读书的时光，每逢礼拜天或节假日不上学时，我便来到爷爷的木工操作间玩耍。每每看到车间里那些沿着锋利的刨刀，木片像胶卷似地打起卷儿，木屑如雪花般的飞舞，一股沉香味道沿车间弥漫开来。爷爷眯起眼睛，不时躬身察看新锯开的墨线痕迹。爷爷指导着徒弟，斧削极为精准，手锯、刨推、凿孔挥洒自如，丝丝入扣，分亳不差，道道工序称得上鬼斧神工。

爷爷曾对我讲，春秋时代，鲁班为了测试儿子的聪慧，用6根木条制作了一件可拼可拆的玩具，让儿子拆开。儿子忙碌了一夜，可谓绞尽脑汁，几经周折，终于拆开了。这种玩具后人称作鲁班锁，榫卯结构由此产生。爷爷说，榫卯结构的背后，却也暗藏着玄机。两块木头，一凹一凸，一阴一阳，互补共生。体现出“天人合一，虚实相生”的人生哲学。尤其是做一件普通的家具，完全不用钉子，全靠榫卯结合。其工艺之精确，扣合之严密，堪称天衣无缝。榫卯工艺，被爷爷用于建设房屋中的柱、梁、斗拱及生活家具等。

爷爷一生的木匠生涯中，先后参与建设了县城的文庙、跃进塔、电影剧院、学校、卫生院办公楼、宿舍楼等上百处建筑。尤以原县委大院的“五朵金花”建筑而著名。“五朵金花”始建于五十年代末，它以五瓣莲花造型设计，其中的柱、梁、办公桌椅家具等木艺，均为爷爷执手而做。其造型典雅别致，蔚为壮观，堪称经典。为此，时任县委书记王绍武曾多次邀请爷爷到“五朵金花”办公室及家里做客。朦胧中印象最深的是曹县文庙，那飞檐翘角下的斗拱，宛如瓣瓣莲花凌空绽放，每一瓣都相互依托而高雅华丽，令人深深震撼而叹为观止。建筑物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动，感受到一种穿越古今的悸动。

爷爷生前对我讲，他年轻时曾参与了商丘步兵学校建设任务。他做的办公家具在一次劳动竞赛中，他做的桌椅从三层楼顶往地面上摔，榫扣竟然纹丝不动，赫然获得了大奖。为此，爷爷的工薪升至五级，属当地木工最高等级。爷爷的杰出木艺，其盛名也由此在当地传开。

追忆爷爷的木匠人生，他在一榫一卯之间，一转一折之际，凝结着房屋建筑、生活家具传统文化的精粹，沉淀着流光溢彩中的经典。爷爷生前制做的八仙桌，至今在我老家收藏着。桌子四周雕刻的二龙戏珠，其装饰图案神情逼真，活灵活现，工艺如行云流水，栩栩如生。方以展现出中华图腾文化，成为爷爷木匠人生的上乘之作，造就了爷爷木匠人生的传奇和地老天荒的陪伴。

爷爷常说，为人有手艺，做事有底气。虽然一句平凡的话语，但却有深刻的生活哲理。家里唯有伯父师从爷爷，做了木匠。到了我父亲和我兄弟这里，这门手艺却失传了。父亲毕业后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继而转入金融系统工作。我先是做了5年教书匠，而后调往一家集团公司担任副总。四个弟弟也与木匠无缘，或任学校校长、或农商银行科长、或建筑监理师、或项目管理员。

爷爷到了退休年龄，回到故里亲手为自己做了一副红木寿棺，每年都要刷上一遍油漆。十余年后，爷爷无疾而终，享年90周岁。在爷爷逝世26周年之际，我沉浸在悲切、思念的伤痛里，品味着爷爷的木匠人生，感动着爷爷那不可或缺的工匠精神。

作者简介

姚宗亮，笔名尧雨舜风，某集团副总。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现代作家协会山东省分会副主席，曹县作家协会名誉主席，曹县第六届、七届政协委员，《鲁西南文艺》副总编。代表作《曹县赋》收录于华龄出版社《曹州文坛名士集传》。获2020年书信中国文化传播活动菏泽市赛区一等奖、第七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二等奖、《黄土地作家优秀散文年展排行榜》金奖。出版《海滨拾贝》《光耀千秋》《第六个春天》《浩气长歌》等文学专著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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