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选 | 故乡的老碾
故乡的老碾
文|赵光选
家乡的老碾,至今仍刻骨铭心地留在记忆中。那碾不怎么大,石质,由一截截碾槽首尾相衔,圆圆地罩着一小片地。自记事起,祖父便带着我去牵牛套轭,碾磨那份不多的收获。挨着祖父在碾架上,手里捏牢一根柳条,轻吆一声“得儿——”老牛便温驯地荡开四蹄。碾声“吱扭”,碾轮轻移,那份惬意直碾到心中。
祖父是个极质朴的庄稼人,耕耙点播样样不肯含糊,一早一晚,把田里整治得花红花谢。秋日,收割完毕,祖父便开始驾碾。将谷物均匀地倒入碾槽,守在一侧的我,牵来了老黄牛,祖父麻利地把轭架在牛项上,老伙计似的拍拍牛的耳朵,轻吆一声,老牛便被拽紧了绳套。碾声“吱扭”,清亮而悠远。
岁月轮回,我渐渐懂得了生活的艰辛。因为人多劳力少,挣的工分少,分的粮就少,我家比别人家就多了份清淡。总弄不满祖父为何趁吃饭时躲开,童稚之心啊怎能体验那份舐犊之情!
好长一段日子,因为无物可碾,老碾便冷清着,为此,祖父的日子多了份落寞。
后来我上学了,以后的日子有些转机,祖父又开始架碾了。而我依旧喜欢伴碾——多半是放学后。祖父碾谷子有一手绝活,抓一把碾好的谷物搁嘴边一吹,米粒又黄又完整。撤轭卸碾,祖父便专心致志地牧牛。虽然,牛已显出明显老态,老人仍舍不得将它牵到市场上去宰杀。夏夜苍穹偶有流星闪过的红光,祖父便固执地断言那是谁家的牛殁了。之后,少不得伤感地叹息。种了一辈子庄稼,祖父对相伴多年的老黄牛感情笃深。到底,老牛还是病倒了,祖父终日捏蒲扇,为老牛驱蚊逐蝇。那份虔诚终究未能挽回老牛的生命。为此,祖父失落了什么似的,孤零零一个人在老碾旁转悠,夕阳斜照,把老人佝偻的身影拉得好瘦好长。好多回他絮叨:“这牲口通人性,死前把头昂着,眼泪旺汪……”说这话时,老人眼中也含着浑沌的泪,将落未落。似乎自此之后,祖父再也未碾过谷子,因为距老碾百步之遥的地方有座机房,那儿轧的米更完整,磨的面更白。劳作一辈子的祖父,只好听任祖母把谷物背到那儿去。
老碾被弃置了。丰茂的杂草掩盖了它的轮廓,仔细辨认才得见。木制碾架几经风雨,生出了层密密的小蘑菇儿,而祖父也在一个黄昏静静地去了。其时,老人面容一片祥和,那份坦然一如年轻时要出趟远门。祖父就这样去了……
去年,回了趟老家。一踏上那片热土,心里便猫抓似的想看看老碾,然而,我失望了——碾基上耸起一座体面的面粉加工厂,喧嚣的轰鸣搅乱了意念中的那份宁静。
徘徊于这块曾使我梦魂牵绕的土地,心头兀地生发出陌生新奇的感悟。新与旧的概念竞异常清朗。我为自己偏狭的恋旧意识而惶愧。欣慰的是,盎然的生机冲淡了心头怅惘。
但我,依旧把故乡的老碾刻在心中,深深地……
图|网络
--End--
作者简介:赵光选,男,河南邓州人,南阳市作协会员,现供职于裴营乡人民政府,在中央、省、地报刊发表有新闻、小说、散文等作品;与赵平合著有小说、散文集《人生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