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美文：闫爱珍作品：二月花
——写在二月的日记
2020年2月24日 小雨
星期一
暖春，伴着时间的低吟缓缓而来；残冬，随着沙漏的流失默默而归。北国的二月似乎还残留着严冬的料峭，微冷，清寒。
拉开窗帘，晨雾朦胧，烟雨朦胧，地面湿湿的，花坛里的冬青洁净明亮了不少，一场没有预谋的小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收回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的那些花盆上，鼻翼忽然飘过一丝淡淡的带着甜味的花香，就像儿时闻过的秋天里玉米棒子的甜味儿，是那种让人感到特别舒服特别暖胃的味道，我的目光飞快的扫过每个花盆，搜寻香味的源头，噢，找到了，原来是它！
“这，这就开花了？”我惊叫。
那棵有着宽宽的长长的叶片的朱顶红开花了！
我低头，蓦然看到了叶片中间闪亮着小小的一抹红色，那么显眼，那么清新，那么稚嫩，那么娇艳！它竟然开得这么隐蔽，这么神秘！这抹红色，深深地嵌在叶子的中心位置，两边对称的叶子有一尺来高，宽寸许，各10来片，这些翠绿的叶子高高地舒展着，任性地张扬着，把这朵刚刚开出的花挤得有点变形，所以它开得那么小，那么低，几乎要低到尘埃里。这朵刚刚绽放的橘红色的花，有六片花瓣，七、八条纤细的淡黄的花蕊，颜色或浅或深，试探地伸展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纤弱而娇羞，一片蛮横的叶子挡住了它，就“犹抱琵琶半遮面”了。看到这一幕，就想在花和叶中间搭个支架——用小夹子把叶子夹一起，好露出花的全貌，让它自由伸展，又看见花的底部已然发白，已经被压制成那样了，一阵心疼，继而取消了这种善意的拯救。
这朵小花的周围，长出了不少玉米粒大小的淡绿色的花苞，鼓鼓囊囊的几乎要裂开，花朵和花蕊持平，花心的颜色稍浅一些，整体给人一种和谐完美的色彩搭配，就像穿衣得体的优雅女子的着装，端庄大气，温婉典雅，亦不缺乏果敢与抗争的力量！
就那样吧！我喜欢看见它努力开花的样子！
于是，它又被夹在了重重的高高的叶子之间。
开得很小的花，开在低处的花，她会开到自己想要的高度，它会不屈地向上，去迎接太阳！
这株朱顶红是当年从一个同事盆里移出来的，那时它只有小小的三片叶子，还没有一拃高，孤零零地站在花盆里。
几年前它开过一次花，记得是开了九朵，红红火火，高高地举在枝头，像冬天里九把熊熊燃烧的火炬，给小病初愈的我带来劫后生机，平添浴火重生的勇气。
而今年的花期，是在我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怒放，怎么不会感到意外的惊喜？
也许，没有期待的结果，才会邂逅真正的惊喜！
这朵开在早春二月的花，这朵集聚了顽强力量的花，这朵让我喜出望外的花，让这个清晨变得与众不同。
也让这个春天变得与众不同！
2020 年2月27日 雪转小雨
星期四
快了，快了！
再过10分钟，我就可以看到她最美的样子了！
今天的网课要求在学校上，我一边急急地赶路，一边想象着我一会儿见到她的样子——
春风满面，红颜百媚，是她仪态万方盛装出场的样子；
楚楚动人，粉面娇羞，是她含情脉脉素颜出境的样子；
呼朋引伴，绮丽多姿，是她热烈奔放精彩亮相的样子……
我渴望看到她，看到她这十天里我预设的美好模样，是时候了，该是她惊艳观众的时候了，我恨不能生出双翼飞到她面前，一睹芳容！
到了，到了，我打开房门，几步奔到窗前——我呆立原地，目光灼灼，我感到的是彻底的绝望——
我像从山巅跌入黑暗的无底深渊！
哪里有什么倾国倾城的貌？哪里有什么沁人心脾的香？
我满怀希望的美丽邂逅一瞬间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绝望！
花盆里的植物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她整个身体已经褪去翠绿变成褐色， 也发了黑。我用手触碰它的叶子、枝干，手上会感到刺骨的坚硬和锋利，用力一捏，叶子就喳喳地响，烂成稀碎，我的心也随之稀碎。花盆里的土还没有干，它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它到底经历了什么？
去年冬天，我买了两盆花放在教室的阳台上。一盆虎刺梅，一盆杜鹃。刺梅太小太弱，四兄弟身体直直地分散在小花盆里，虽然精神抖擞，但我并没有指望它今年开花。杜鹃却是待字闺中，早已做好了开花的准备。买来的时候，已经长了一尺高，枝繁叶茂的，花骨朵已经满枝満桠，碧绿的叶子，饱满的花苞，随时都可以催生一场盛大的花事。
而今，“花中西施”不幸夭折，我真的无比惋惜！
真正的春天尚未来临，它却消逝在拂晓前的黑暗里！
我不敢怠慢，把刺梅抱在怀里，送回家里。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走出来，外面竟然在下雪！
好大的雪！
朋友圈好多人发的雪景图片、视频，纷纷扬扬，铺天盖地，一拨又一拨，抒发人们对春雪的种种感慨。
今岁，春迟！
我喜欢花卉，小打小闹。
2014年《孝义文艺》冬季卷刊登了我的一篇题为《遇见茉莉》的散文，那是第一次写一种花，也与茉莉结下了不解之缘。去年暑假，我天天从人民医院东面的青年路往南走，会路过一个沿街的副食商店，下小雨的时候，主人就会把一盆茉莉摆在门前沐雨，我总会驻足凝望。花盆不大，茉莉却长得茁壮，遒劲的枝干有小指粗，条条枝干分散支出，小小的白色的花朵开得满枝満桠香气袭人。我真佩服主人养花的本事，居然可以开这么多的花！我的茉莉开花之后，有粉紫，有雪白，成双成对开放，从不一枝独秀，唤作“鸳鸯茉莉”。茉莉花开，满心欢喜，不仅仅因为花的香，因为花的努力，更因为花的“好事成双”的美好愿望。其时心里想的就一句话：你的好运正在派件，请保持心情舒畅！
对于杜鹃的夭折，我仍然一头雾水。之前，我的大脑一直开启着“静待杜鹃花开”的模式，可是，事与愿违！冷耶？热耶？水耶？土耶？
是土吧！我又记起在红崖挖土的事。路过松树林的时候，见两个穿着白色半袖T恤的中年男人，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蹲在树下挖土，听口音是汾阳的，他们把树下黑色的土装进小塑料袋中，扎好口，放进双肩包里。我露出几分羡慕之色，却没有东西可以装土，其中一个从自己的包里找出两个塑料袋，递给我，我说，谢谢了！他们挖好土往前面去了，背着沉重的书包去爬牛角鞍。
我在原地犹豫不决，土是我想要的，可是背着土上山是我不情愿的，背着一书包土去爬山，岂不是自讨苦吃自我惩罚？是不是傻？下山路过松林再挖土吧！到那时，登了山，观了景，拍了照，挖了土，一举四得，何乐而不为呢？我突然为自己有这样的妙想而窃喜了，主意打定，我把刚才人家送的塑料袋仔细地收好，轻轻松松地爬山去。
下山的路上，又看见了背着沉重书包的男人，他们脚步轻盈，满载而归。我却两手空空满脸愧色，我没有挖到一粒土——无处可挖！因为下山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或许，我当时该问一下汾阳游客，他们一定知道真相的，否则，怎么会负重前行？想要的没得到，想减轻身体负担，却加重了心理负担。这简直是对自己刚才的妙想啪啪打脸！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由你想当然？你觉得花要开了，充满期待，花死了，你痛彻心扉；你觉得下山挖土很明智，沾沾自喜，失策了，你大失所望。所以不要期望太多，做好当下，免得后悔。唉！同行的汾阳游客们，一定培育出了这个春天最艳丽的花朵。因为他们曾经付出艰辛，从遥远的红崖背回了黑色的土壤！“不劳动，连棵花也栽不活。”记得老舍说过。我在痛失杜鹃的悲伤中，谴责自己的罪过，忏悔自己的大意，唾弃自己的懒惰！
中午的时候，雪花变成了雨丝，雪的影子融化在雨水里，田野千里，惊见草芽，我闻到了花草的气息，泥土的味道，在杜鹃夭折的这一天！
春迟，但春天还是来了，没有什么能阻挡得了！
2020年3月8日 晴
星期日
朱顶红所有的花苞都开放了！
所有的花都开到最大最满，颜色也渲染到最浓最艳，花束长到比碗口还要大，一只只橘红的小喇叭张着嘴，拥挤着吵闹着，争先讲述着这个春天里不平凡的故事。
我给花朵拍了照，不同角度，不同比例，存至相册，发至朋友圈——为了忘却的纪念，再等花开，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犹怕花开全盛时！
心底忽然涌出这么一句。
又想起《红楼梦》中秦可卿临终托梦给王熙凤的话：“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盛极必衰。阴晴圆缺，悲欢离合。
看开了，一切都是浮云！
一些花，开着开着就谢了，一些花，绿着绿着就开了。
转头，不经意的一瞥，就看见点点殷红，点缀在翠绿的枝头。两两对开的四瓣，竟然开得层层叠叠，粉红，嫩白，娇艳欲滴，
那盆小小的刺梅，意料之外地悄然绽放！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再弱小的生命，也要迎接春天！
夕阳西下，去窗外问候两棵树。松树的颜色开始泛绿，却仍然铁青着脸，全然不在乎我的殷勤。柳树仙子仿佛从梦中醒来，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梳头，身上早已换上一袭绿裙，浅浅的绿，鹅黄的绿，隐隐约约的绿，或明或暗的绿，在春风中优雅地摇摆。树枝因缀上柳芽而略显沉重，长长的柔软的枝条随风飘拂着，从这一棵到另一棵，从这一排到下一排，一起在公路两旁酝酿成淡淡的绿烟。绿烟往上，是灰蓝的天空，往下是未返青的其他树木，它们依然枯着枝干，丑陋的躯体一览无遗，或者光秃秃的或者张牙舞爪的。地上的草还没有全绿，苍穹之下，唯有这一片连成一片的绿烟，成了这个春天最美的风景！
柳树，你好！你是春天最早的信使！
再过些日子，就可以看到二月春风剪出的细叶了!
再过些日子，就可以看到“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热闹场面了。
快了！
2020年3月12日 晴 星期四
农历二月十九，我的生日，母亲的难日。
“等阳阳一会过来，就去城东接母亲去。”我一边扫地一边想着。
有人敲门，我开门，漂亮的女儿躲在了门后，一大捧鲜花却探进了门，女儿女婿看见我，一脸尴尬，阳阳不好意思地把鲜花放在茶几上，海涛提着精致的蛋糕满脸堆笑。我顿时变了脸，还这样？我的话，不顶事，对吧？他俩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我看看鲜花。又看看蛋糕。
我死活不许进门的东西，还是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更可气的是，比往年的还要高级，这两个不听话的孩子，翅膀硬了！
你们惹我生气了！我说。
我们只想让你高兴！他们说。
我不高兴！
他们不说话，面面相觑。
我扭头，不再理会，海涛说：“我先去接外婆！中午支持点菜！妈妈！”
阳阳说：“妈妈，咱们去买菜吧！”
咱们去买菜？
我强压着心中的火苗——唉，还是不要恼吧，中午要叫妈妈吃饭的，不能太犟了！我心里对自己说。
车上，一言不发，我这个外姓人还是被他们打败了！
我想起昨天上午和他们的对话。
阳阳：明天你的生日怎么过？妈妈。
我：不要铺张，也不需要什么仪式感。
不要再打蛋糕和鲜花的注意。
阳阳：电影院不开，旅游景点关闭，哪儿都不要去，我和宝计划好了，在咱家过。
我掉头和宝咆哮：别再给我整那些没用的，花呀糕呀的，再这么闹腾，都别理我了！花大价钱买一大捧，十天半个月就蔫了，有什么用？那蛋糕，什么“喜嘟来”、“心岸”、“甜蜜公主”，都不一样？黏黏糊糊，又甜又腻，谁愿意吃？坏了臭了扔了，又是白花钱！
宝好半天不理我，他倒是个好脾气，十足的暖男，百分百的绅士。等我安静了，宝说：就依你，妈妈，明天你最大！
这还差不多，晚上睡了个好觉。
——可是，就在刚才，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菜买回来了，母亲请进门了，阳阳海涛厨房掌勺，我和母亲闲聊。去年前年都是这么一家人在一起的。
油焖大虾、干炸带鱼、香菇油菜、冬瓜排骨、虾酱豆腐、红烧猪肉、粉皮黄瓜、蒜泥压花、香辣蕨根、凉调苜蓿，轻轻松松搞定十道家常菜肴。色味俱全，荤素搭配。“露露”热好，“红梅油糕”上桌，其乐融融合家欢聚。
“来，照张相！”阳阳海涛招呼，不能生气，不能变脸，我愉快地答应。
下午，明媚的阳光照得屋里亮亮堂堂，一大捧鲜花在阳光下分外夺目。各种花的香串通好了似得，在每间屋子里溜达，虎刺梅和朱顶红的香气被它们打败了，书的香画的香被它们掠夺了，果的香菜的香被它们取缔了，衣的香粉的香被它们吞噬了——一大捧生日鲜花的浓郁香气取代了家里所有的香，花香，花香，处处花香！
大朵的粉色玫瑰端庄大气，雍容华贵；浅蓝浅白的满天星沉静深邃，充满梦幻般的色彩；洋桔梗纤细柔软，娇嫩可人；成串的紫罗兰有白色、紫色，花朵繁盛，花色鲜艳；香槟玫瑰小巧精致，花朵娇艳，洁白的似纯洁少女，深紫的像庄重少年。一束枝头上长出好几个小脑袋，花苞待放，错落有致……花香弥漫，是花园里的味道，是好花开遍的春天里的味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为了阻止它们进门，我费的口舌，生的闷气，真是一言难尽！
温情脉脉的细语；
循循善诱地引导；
苦口婆心的劝告；
喋喋不休地阻挠；
怒不可遏的恐吓；
歇斯底里地狂叫……
“弱女子”升级“女汉子”，“悍妇”再升级“疯婆子”，一路飙升，使尽浑身解数百般阻挠，最后落得词穷技穷，几十年积累的育人宝典巧妙手段，在他们面前功亏一篑，满盘皆输！我以为自己会赢，会成功说服他们，可是，没有，我从头到尾的所有的倾情演技统统作废，效果为零。我又一次败给了我亲爱的孩子们！
其实 ，和孩子们的鏖战，我们何时赢过？
算了，由他们去吧，他们高兴就好！
很庆幸今年能有这样一个二月，可以让我静待家中，目睹朱顶红的凌晨怒放；也悲悯杜鹃的前夜夭折；伤感花盛之后的香消玉殒；欣喜虎刺梅意外的悄然绽放；陶醉生日鲜花的温情甜美……二月花，用不同的姿态迎接春天，装点春天，装点我们人生的四季！
写到这里，轻松一刻，电视上“扬剧王子”李政成夫妇正在演唱一首戏歌：
红手印，开在纸上的花朵，
你是那样的鲜艳；
红手印，开在纸上的花朵，
你是那样的灿烂；
红手印，开在纸上的花朵，
你芬芳四溢在人间；
红手印，开在纸上的花朵，
你引领百花香满园！
……悠扬的弦律，婉转的歌声，开在纸上的花朵也融入了二月花的阵营，扮靓了华夏的春天！
啊！我无比爱恋的二月花……
本栏目主编：马枚素
作者简介：闫爱珍，女，山西孝义人，爱读书写作，喜运动旅游。忙里偷闲出去看人间草木，听家长里短。想把独特的经历，不同的感受付诸笔端，变成文字，与诸君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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