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二卷 团圆饭 2
生产队里正重新丈量土地,为落实联产承包政策做准备。二队里大田里的砖井了也换了机井,因为黄河,水位有时高到可以弯腰掬水的村后老井也日渐颓圮,肖明山家里添置了压水井,那水桶也已经由铁桶代替了箍着三道铁环的老木桶。那一对老木桶和他的肩膀磨光的枣木扁担早就闲置在院子的一角。正屋窗户台下的压水机,他加上引水,双手握着木杠,一抬一压,腰一次次弯下,水就哗哗地流出来,流到了水桶中,压水机哑哑的声音和哗哗的流水声,伴奏着老枣树上麻雀们的鸣唱。
作为父亲的肖明山,在承均的心里默默的像雕塑。每一次见到他,总是不喜不忧的表情,亦如土地的性格,厚土般地木讷,承载着万物擎着苍天。有时候他也会忧愁,急了也会发火,或者是上犟脾气,就是在陆先生家也是这样。有时也会笑逐颜开,但这些,只是他表情中的一瞬。当肖明山从隔间屋里迎面走来,一个更加的从容、神圣而单纯的形象,一道道皱纹,一根根胡须,露出难得的微笑,肖承均的脑海里如夏天的一道电光石火,他心有触动,忽然觉得父亲的目光就是一种启蒙。
肖承均习惯夜读,他读书的时候,父母也许根本没有睡着,也许时睡时醒的。当他上床休息,终于把灯拉灭,他还能听到,另一间隔房里父母低声的对话,父亲的咳嗽声、喘息声、衣服唏挲和挂钟秒针的声响。当他迷糊入梦,一觉醒来,父母亲还在说话,谈论到肖承匀和他的老鼠药,谈论着村里的事情:谁家养猪多,因行市不行赔了本,谁家挣了钱,有了钱拿钱放高利贷。匀儿从小就喜欢拜祭,他觉得好玩,家里若要参加白事,他就抢着去,拜祭时你看他的背影,跪地起身,很有分寸,尤其是跪地时,双手依次从容着地,颇有大将风范。……是母亲顾桂英低低的笑声,……匀儿与均儿都是一奶同袍,家庭、学校都是一样的,可是脾气性格的咋就这么不一样呢?……是父亲肖明山的一声叹息。
为了迎接过年,肖明山有自己的事情,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去找肖明丘、肖来利理发,原来有肖明岭,现在只剩了他们三人,他们合伙凑零钱买了一把剃须刀,一直由肖明丘保管着,就在肖承匀梦想着老鼠药托拉斯时,他们还继续着他们的理发互助组。这种互助组或“股份制”,相互理发相互服务,长年累月,又省钱又方便。吃过早饭,肖明山去到肖明丘家,烧水洗头,相互理发、刮胡子。当他从那里回来,摘掉他的羊毛线编织的疙瘩揪帽子,脑袋油光铮亮,胡子龇须全无,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隔墙的墙洞传来王兰贞的声音:“他婶子,忙着了?,均儿,接过去吧,是蒜黄馅,你承永哥发的馄钝。”一个白粗瓷蓝边大碗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汤里面的绿芫荽、红虾皮、紫菜、香油珠儿特别多。肖承均往厨房里把馄钝倒到大碗里,回到墙边送还大碗,碗里盛了满满的腊八粥,顾桂英远远地说:“让你大娘尝尝这腊八粥,看看城里的方子好吃不?”王兰贞等在小窗口那边,她远远地瞅见肖承均 走来,接过碗去,说:“钧儿,口音咋变了,出去才几天?”肖承钧忙辩解,说“没有啊。”但他立即觉得这话远了,入乡随俗应说“牡夹”才对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