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剑彬||修建西韩铁路的回忆
修建西韩铁路的回忆
文/同剑彬
一九七零年春节前,根据上级指示,我们云台公社向各大队分配了西韩铁路的民工指标,经我所在生产队干部认真研究,让我当一回“铁路工人”,预计一年时间。
春节后的正月初十,二十一岁的我告别了父母家人,抛下新婚不久的妻子,背着干馍和一床旧被子,跟随全公社一百一十多人的民工队伍向合阳县境内出发了。第一天起步,从云台走到西固村,行程七十多里,天黑了,啃了些干馍,在西固乡中的教室里冻了一夜。第二天天刚麻麻亮,连脸也没洗(没水)又出发了,天黑到达澄城县城,行程九十多里,“步兵”全部变成了“炮兵”(民工脚上都打了好多泡),住在宝塔以西澄(城)合(阳)矿务局下属一个单位的工人宿舍,受到工人老大哥的关怀,未受冻,有水洗脸,感觉好多了,只是刺穿脚上的泡没有说不疼的。第三天为了赶完行程,来了个急行军,经过合阳的王村公社和甘井公社,行程一百多里,一个个腿疼脚肿,一拐一拐,天黑到达了目的地----合阳县杨家庄公社乌泥河大队柏庙坡生产队(村),同时到达这里和我们住在一块的还有许道公社的民工,大杨公社和雷村公社的民工也同时到达东边不远的杨家庄。我们住进新开辟的“根据地”----一排黑咕隆咚连门也没有床也没有的土窑。一个窑内能睡十几个人,两边有土台子垒的通“床”,很窄,大个子睡在上面半截退悬在空中。“床”上铺的麦秸,大家都没有褥子,被子铺半边盖半边。
乌泥河是甘井和杨家庄之间的一条河流,附近上游有一座水库叫“五八水库”,两边是山。这里的工程分为三段,要在两座山腰锉通两条各有两千米左右的隧道,中间河沟要架一座一百多米长的桥梁。工程任务是十分艰巨的,除了数量非常少的正式工技术队伍和简陋的机械外,全部是放下农具的民工。
西韩铁路的民工是军事化管理,班、排、连、营、团(县指挥部)金字塔结构,民工号称“三线(建设)战士”,每个公社的民工为一个连称“西韩铁路基建连”,以公社名为番号。我们云台连编了四个排,为一、二、三排和后勤排。由于我是团员,连部任命我担任了一排政工员。无论是连长、指导员还是“战士”,每月工资都是38元,粮食标准45斤,美其名曰“38-45”部队。听来待遇不错,其实工资不发给个人,38元中直转生产队18元,转民工灶20元,如有节约才能领取现金,只有少数人才能节约5元左右。粮食标准每月45斤,杂粮占20%,每顿的菜蔬能盖住碗底。我那时饭量重,凭的是开水泡馍充饱肚子。
初来乍到,人地两生,经指挥部领导来连队介绍,我们知道了西韩铁路曾于一九五八年动工修建,一九六零年困难时期下马,这一次是再上马。这条铁路是西安到韩城可再经山西侯马直达首都北京的一条捷径,按照当时的提法是“通往毛主席身边的幸福路”,是“和帝修反斗争的战备路”。参加修建的民工,将有一部分可以转为正式铁路工人。听完介绍,我们这些新来的“三线战士”的心火辣辣的热。
当年的铁路建设工地,每个班前都有动员会,一面面迎风招展的红旗和一册册挥动的红色语录本组成了红色的海浪,一阵阵“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口号声响彻云霄。大家迎着刺骨的寒风开始“战斗”,路途造成每个人都有的口唇干裂一月多才慢慢恢复。
开始的工作全连都是在深沟打石子,起初不会打,指挥部叫了一个曾在莲花寺服过刑的人示范了一阵,大家才掌握了要领,大锤小锤的叮当响声连成一片,在深沟回荡。每人每天一方任务,几天后大家的双手全都布满了裂子,保健员药箱里的胶布供不应求。
一月后,由于我们排干的出色,天天超额完成任务,被指挥部选调给附近的“五八水库”溢洪道上架一座木桥,松木滚子拉了几汽车,钯钉用了一大堆,苦战十天,可两辆汽并行的木桥架成,运料车顺利通行。
接着,指挥部盖工棚,又抽调打胡基的人,那活儿很累,人称“跳的跳的吃饭”,会干的只有一个人报名,我虽然不会打也报了名。打胡基也有口诀:“三锨、六脚、十二个柱窝”!经过一天练打就成了熟练工。两人一直打了一个月,完成了三万多块胡基任务。胳膊腿几经肿塌,两手成了鹰爪子,个个手指裂缝缠满了胶布。一次洗手时绽开胶布,鲜血直流,被指导员无意中发现了,他确实心疼了,落了泪。接着让我接替了保管员职务,领发工具、材料,手也慢慢好了。半年评比时我被评为“三线建设五好战士”,还在指挥部召开的万人誓师大会上发了言。
后半年公社又上了一百多劳力,编为“群众连”,和年初先上的我们“基建连”一并归属新成立的营部管理,民工中还有十几位年轻妇女,最小的才十六岁,是上窑村的单存芳。公社副主任张斌儒亲临工地领导,又抽我到营部担任文书兼通讯宣传员,主要从事通讯报导工作,每天也要上工地劳动,并带上传话筒,宣传毛主席语录,宣传好人好事。
那时的领导确实是扑着身子干,指挥部的韩政委(也是县武装部政委)和我抬过一天木料,四米长的粗松木滚子他老是不让我抬大头。头发花白的总指挥(县革委会副主任)接连十多天和我们一起从深沟用架子车往上拉石子,还非要驾辕不可,营连领导更不用说,都是冲锋在前。
后半年主要是打隧道和砌混凝土,除有两架搅拌机外全部是人工操作,昼夜三班倒不停歇。打隧道是分下导坑和上导坑两层来挖,先挖下层后挖上层,上层的土流到下层用架子车运出。砌隧道相反,先砌上层半圆洞顶,再间隔砌下层洞壁,称“砌马腿”,待凝固后拆除模板和中间架板,再砌剩余洞壁和避车窑,最后砌洞底,整个形成椭圆形混凝土隧道。在施工中,经总部派来的技术员现场培训,一部分“三线战士”成了技术员,掌握了挖洞方向的测定和模板安装等重要技术,可独立工作,隧道从两头打到中间刚好吻合,透风的那一刻欢呼声传出洞外,连长第一个钻了过去。中途指挥部还在我们工地拍了一次电影纪录片,我们都当了群众演员。在拍隧道运土的镜头时,推在前边的张长印没有沉住劲,把架子车一下子就推到了沟里,引得导演大笑不止,又重拍了一次。
一直干到12月中旬,由我们白水县云台、许道、大杨、雷村四个公社“三线战士”承担修建的西韩铁路乌泥河两旁两个隧道全部胜利竣工,由合阳县坊镇公社和百良公社“三线战士”协助铁路局修建的中间桥梁也顺利完成。架桥梁时正值农闲,观看的群众数以万计,两边的荒山成了人山。架桥机伸出的长臂吊着二十多米长的桥梁,以阳光下阴影移动的速度下滑,稳稳地落到桥墩上。五对桥梁一直架了三天,每天观看的群众有增无减。
一九七零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毛主席诞辰日,西韩铁路全线通车,各连都派了一名“五好战士”代表乘车去韩城参加了通车典礼,记得我们云台公社基建连参加的是连长石积平,大杨公社基建连参加的是我的同学梁翻身。我虽然是“五好战士”,但没能参加通车典礼,很遗憾。不过典礼车返回时正好在我们驻地停了几个钟头,我和好多“战友”上车到甘井站“享受”了铁路竣工的幸福。
阴历年前,我们这些“38-45”部队的“三线战士”全部“复员”,上面也没有兑现招工的承诺,大家乘着运料的火车撤出了工地。不料火车到甘井站停了一夜,刺骨的寒风冻的我们无法忍受,只好点火取暖,烧光了车站堆放的所有木、竹制模板等可燃材料,车站也无人干涉,第二天才到蒲城陈庄,步行返回白水,大家坐在贴有“热烈欢迎三线建设战士胜利归来”大幅标语的街道边上,享受了一阵“光荣”,啃着剩下的干馍,喝了好心人给的热水,匆匆赶路回家。
论起待遇,我当了一年“铁道兵”,除过生产队记工分外,一年时间的补贴扣过伙食费等开支,只带回了5元钱,衣服也全部烂了。父母和家人安慰说:“出门在外不容易,只要人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论起成长,我觉得还是很值得的,不但开阔了眼界,见了“蚂蚁搬泰山”的劳动大场面,而且人际交往能力、劳动技能以及应用文写作等能力也在实践中有所提高,终生受用。
时光已经过去半个世纪,每当回想起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和所经历的劳动成果喜悦以及所经受的艰苦生活历练,无不感慨万千。再回想女儿在北京上学往返多次乘火车经过我曾亲自参加修建的西韩铁路,心里是多么兴奋和自豪。最近又听说西安到韩城的城际铁路开工建设,现在是全机械化作业,当年组织“三线战士”的人海战术不再重演了。愿农民幸福安康,愿祖国阔步前进!
作者简介:同剑彬,生于1949年10月,白水县林皋镇人,中共党员,中专文化,曾参加林皋湖、西韩铁路、石堡川友谊水库建设4年,后在云台乡政府工作44年,喜欢阅读,以文字记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