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秋水伊人，让人断肠：大家族之三十三
秋水伊人
王子中，这个趁虚而入的小人，该得到报应了。小曼打听到了他现在是市第一实验小学的校长，我让小曼时时刻刻盯着他，只要他有一丁点过错，我也会让他名声扫地、无法立足的。王子中是校长，如果我也办一所私立学校，必然和他有所牵扯。我好累，谁都无法理解我的疲惫，女人千万不要复仇，那是在悬崖边舞蹈，随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上帝给了我们选取的权利，却夺走了兼有的权利。注定，我无法抓住手中的每一条绳索，得到就要付出，杀戮就要与阴谋相随。
我看着小林，她脸上的皱纹很浅，但脂粉遮盖不住。我问小林：“付发财死了，你想他不？”小林摇摇头说：“不想，李向前对我很好，比他好。我15岁就和他住在一起了，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后来有了孩子，孩子出生，我才17岁，我们就拼命赚钱，希望孩子考个好大学，孩子高中毕业就不念了。我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李向前人很好，接纳了我和付发财的两个孩子，若是换了付发财，和我脑浆子也打出来了。我没有别的远大理想，我会好好工作，多挣钱，为三个孩子成家立业。”没有野心的女人日子虽然平凡，但很容易满足。
我对小林说：“现在我们春来公司不断扩大，家属楼也建设好了，很多员工的孩子们上学不方便，我要建设一座春来私立学校，你担任校长，我们将市里最优秀的老师聘请到我们的学校，然后从国外请来外教，保证教学质量。几年之后，我们春来私立学校就会成为全市师资力量最顶尖的贵族学校。”小林说：“约翰总，我不行，我小学毕业，以前给马戏团卖过门票，到公墓买过墓地，到旅游区的客栈当过那种女人，我当了校长，谁愿意将孩子送进学校。”我说：“现在你的位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前进的方向。过去的生活已经逝去，活着的是一个积极上进的尹超林，你要多看看心理学和教育学，管理一个学校，很费心的。”小林问：“约翰总，曾经我和付发财一起开车想撞死您，您为什么还对我这样好？”
我说：“因为你是无辜的，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你骨子里的仁慈。”小林说：“约翰总，趁着年轻，您再嫁一家吧，即使没有孩子，身边有个男人关爱，总比孤身一人强。”我摇摇头说：“我忘不了约翰苏，他生命里的热情就那么多，他全部给了我，如今他离开了我，叫我以后怎么再对别人笑。因为不能生育，我被人抛弃，被人耻笑，但约翰苏不在乎这些，他对我说，爱一个并不是为了让她生儿育女，而是把她当作灵魂的另一半，我不可能嫁人了，我死后也不可能和约翰苏合葬，我要永久地陪在母亲身边。”
第二日我去给独眼龙扎针，他说下肢已经有了疼痛感了，夜里能憋住一点尿了。独眼龙容光焕发，一改昨日的黯淡与绝望。我为他扎针，独眼龙问我：“我曾经威胁过你，你却大仁大义，按时过来为我扎针，我在韩国有一套特别豪华的别墅，想送给你。”我抬头看着独眼龙说：“我说过了，不会接受您的任何东西，明天之后，我就再也不过来了，如果能够异地相见，那就是我们的缘分了。”
独眼龙忧伤地说：“约翰太太，假如我不是个恶霸，您也会这样救我吗？”我说：“假如你不是恶霸，也不会被我的簪子刺伤，我的簪子刺过很多恶人，你是第一个让我从死神身边拉过来的人。”独眼龙问我：“什么簪子？不是针吗？”我从头上拔下那只猫眼石簪子，递给独眼龙，独眼龙问：“你总是插在头上，不怕伤着自己吗？”我说：“如果在三十年前的一个夜里，我有这只簪子，也许我的命运就会改写。”独眼龙问：“您的前半生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怎么和一个开出租的干上了？”
我冲他惨淡一笑说：“我的前半生是悲剧、恶作剧、言情剧的组合，那个出租车司机在我16岁花季岁月里，泼了一盆硫酸，毁了我的一生。他坏了我，拐了我，抛弃了我，将我的子宫割掉，因为没有子宫，我被无数个男朋友甩了，我绝望自卑，同时恨自己。”
独眼龙说：“我们的境遇一样，我天生一只眼，母亲将我留下，父亲无情地抛弃了我们母子，他说有我这个畸形儿子是他的羞辱。我们母子相依为命，母亲帮人在菜地里干活儿，挣钱生存，我们母子居无定所，黑夜总是在帆布棚子中睡觉。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嘲笑我，说世界上我是唯一的先天性一只眼，所以同学们给我起了绰号：独一无二。
我一直很自卑，从来不敢抬头走路，后来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墨镜，我上课下课，都戴着墨镜。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在初中的时候，一个卖肉的屠夫说妈妈偷了他的肉，逼着和妈妈睡觉，妈妈不肯，他就打妈妈，他抽妈妈的嘴巴。我抄起一把尖刀刺向他的脖子，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场面很血腥的，那个卖肉的屠夫，捂着冒血的脖子，跌跌撞撞地从我家跑到大街上，然后摔倒了，眼睛翻着，很恐怖。妈妈为了保全我，自己承担了杀人的重罪，因自卫杀人，妈妈被判了17年有期徒刑。我辍学了，流浪在呼和浩特的大街上，饥肠辘辘地流浪着。后来有人为我介绍工作，十四岁我就到了云南，给人放羊。到了19岁那年，我爱上了主人家的丫头，那个丫头比我大5岁，她是个盲人，可很漂亮。我总是在深夜给她讲乌鲁木齐的童年生活，我们偷偷地吃了禁果，爱得很深。他爸爸看不上我，将她嫁给一个皮毛贩子。我伤心地离开了云南，后来在重庆码头上当搬运工，偶然一次，我捡到一个皮包，皮包中塞满了钱，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我拼命地跑着去追丢失钱包的男子，终于追上了，我将钱包给了他，他一表人才、眉清目秀，是个美男子。他问我愿意跟他走不，我答应了。他将我偷渡到了澳门，在澳门他是老大，我忠心不二地追随着他。我一直想看我爸爸，找到他，哪怕什么也不说，就看看他长得什么样子。但我没有这个勇气。我怕我见了他会更加痛恨他，甚至杀了他。
几年前，我回到了呼和浩特市，遇见了我的两个表弟，我们抱头痛哭，我们三人从小最好，他们不嫌弃我。我一人给他们卖了一套楼房，还每人给了他们一百万。但我还是没有勇气和他们打听我的父亲，母亲活着的时候，对我说过不管是富贵与贫穷，都不要找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我怕找到他我会和他讨债，骨肉相残，但我还是很想很想见他一面。”
犯罪，即是犯罪，即使来日深感懊悔，即使愿意赎罪，愿意改过自新，可依旧逃脱不了法网恢恢。没有一处深渊不是自甘堕落的，从良的罪犯没有不是惭悔过的，而是越陷越深，明白了回头是岸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和独眼龙的命运是何其相似，但不同的是我遇到了花晨风，而他遇到的的是四零蛋，从此，我们的人生轨迹亦正亦邪，我也和独眼龙的心态一样一样的，我是那么渴求见到爸爸，尽管他千般万般地对我狠毒地抛弃、殴打，可我依旧是那么的不舍，究竟割不断的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从独眼龙的豪宅，到春来公司，要路过我以前的家，那是一座古典四合院，院子里有触手可及的小酸果和山杏。如今四合院已经荡然无存，高耸的商品房如钻天柱一样，一眼看不到顶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手挽手地迎面而来，我看到老人躯体微胖，有些驼背，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父亲，我的父亲，我停下车，按下车玻璃，父亲真的老了，脸上的皮肤如粗糙的树皮一样松弛，浓黑的眉毛全部变成了白雪，如冬日树上挂着的雾凇，只有那双眼睛倔强地明亮着。他身边的女人咧嘴一笑，满嘴的假牙金光烂灿，她对父亲说：“你看那个车里的美女，一直在看你。”
父亲抬头看我，我缓缓地按上玻璃，此刻，我发现血脉亲情是永远割不断的，我的心潮澎湃。我尝试着修补记忆中父亲对我的慈爱，哪怕是丁点碎片也没有留下，在五个子女中，我是最没权利谴责父亲的，年少时为为父亲蒙羞，接着远走他乡，断绝了父女之亲，如今他老了，我却不能光明正大地侍奉在他的床榻边上，端茶递水，略尽孝心。我开着车，与父亲擦肩而过了，在他的心中，我永远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深夜，我来到父亲居住的小区，高声唱了一曲《秋水伊人》：
望穿秋水
不见伊人的倩影
更残漏尽
孤雁两三声
往日的温情
只换得眼前的凄清
梦魂无所寄
空有泪满襟
不见伊人的倩影
更残漏尽
孤雁两三声
往日的温情
只换得眼前的凄清
梦魂无所寄
空有泪满襟
几时归来呦
伊人呦，几时你会穿过那边的丛林
那亭亭的塔影
点点的鸦阵
依旧是当年的情景
只有你的女儿呦
已长得活泼天真
只有你留下的女儿呦
来安慰我这破碎的心
几时归来呦
伊人呦
只有你的女儿呦
已堕入绝望的深渊
只有你被弃的女儿呦
在忍受无尽的摧残
隔着夜空，歌声委婉凄凉，我的歌声刚落，只见父亲的卧室灯亮了，他掀开窗帘，看着小区内的假山小河，还有满园蓬勃怒放的月季花。父亲用颤抖的声音问：“你是谁，是紫陌吗？”很快，父亲从二楼的卧室下来，出了楼道，寻觅着各个路灯照不到的角落。他又问一声：“你是紫陌吗？我的女儿，你的歌声我再熟悉不过了，你出来看看我，三十年了，当时的人们封建，到现在看来，你犯的那点错误什么都不算。几个月前，我到了你母亲的墓地，看到墓碑上贴的那张照片，我就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因为那张照片被你带走了。爸爸一直都知道，你还活着。三十年前，爸爸将家中仅有的八百块，交给朱大夫，让他为你开了个死亡证明，让你逃了命。爸爸老了，很想浪迹天涯，去寻找你。”大金牙赶了出来，将父亲拉回楼里。我静静地看着父亲的窗户，很久了，父亲还站在窗口，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作者简介：阿娜尔古丽，党员，维吾尔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国际写家协会终身签约作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踏着春天的脚步》；出版长篇小说：《红盖头》、《花轿》、《秋蝉的嫁衣》、《柳如是》、《压寨夫人》等。长篇报告文学《森林城市的崛起》由中国绿色时报连载。长篇小说《森林中的红盖头》由《生态文化》连载。《守林世家》由《生态文化》连载，已经出售影视版权。中篇小说：《糖水玛娜》被中央财经大学阅读课本录用。参与十余部影视剧。在国内期刊：《西部》、《飞天》、《地火》、《上海文学》、《天津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摘》、《浮玉》、《中国林业》、《国土绿化》、《生态文化》、《世界华人》、《华人》、《半月谈》、《共富天地》、《塔里木》、《读者文摘》、《楼兰》、《老爷山》、《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华北信息报》、《共富天地》、《河北教育》、《东莞文艺》、《中国绿色时报》、《新视野》、《南方周末》、《黎都文苑》发表小散文四百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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