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三彩造像

2016年11月12日，山西介休洪山村源神庙珍贵文物二龙戏珠琉璃壁心被盗，消息瞬间在网络传开。现在的源神庙为万历十六年(1588)迁址重建，因此被盗的琉璃壁心应该是万历年间烧制的。

源神庙二龙戏珠琉璃壁心

文物遭到偷窃损毁固然令人痛心，但在扼腕之余，我们也不妨来探究一下琉璃陶这种工艺背后的故事。

琉璃陶是一种低温釉陶。随着制陶工艺的发展，到汉代时，工匠们发明了以铅的氧化物为助熔剂，低温烧制釉陶的方法。铅釉熔融温度底，流动性大，能均匀地附着于器物表面，釉面清透光滑，色彩鲜艳。

低温釉陶在北魏开始大量用于建筑，但持续的时间不长，随着北魏政权的终结和战乱时代的来临而衰落，一直到唐代时才再度兴起。

低温釉陶在唐代有一个重要的发展，那就是举世闻名的唐三彩。虽然同为低温釉陶，但唐三彩比建筑琉璃釉层更薄(建筑琉璃要加入石英料增加釉层的厚度)，制作工艺也更复杂。唐三彩因以黄、绿、白三色为主而得名，但并不局限于这三种颜色。低温釉陶的发色以铜、铁、钴、锰为着色剂，之所以多为三色，其实是受制于制作成本。比如，加入从波斯进口的钴蓝料，因而产生蓝斑效果的唐三彩，就相当地宝贝，非富贵之家不能办。

唐载乐骆驼俑，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虽然随着大唐帝国的衰亡，唐三彩风光不再，但三色为主的低温釉陶的制作却始终没有中断，于是后世又有“辽三彩”“宋三彩”“金三彩”“明三彩”及“清三彩”等称谓。

辽宋金时期三彩器大多以绿色为基调，辅以黄、白、褐等色，几乎不见蓝色，配色柔和淡雅，内敛而不平庸。这个阶段的三彩实用器明显增多。

辽三彩兔纹盒

辽三彩仕女形枕

北宋～金三彩剔刻竹石婴戏纹六角形枕

金三彩花鸟纹枕

明代禁止百姓烧造细瓷，只允许官窑生产，所以琉璃等陶类在民间广泛流行。

明三彩琉璃釉高浮雕龙穿牡丹纹炉

明素三彩琉璃凤戏莲塘图壁砖

而且当时修庙成风，社会对琉璃构件的需求旺盛，因而琉璃的生产技术发展很快，涌现出不少以制琉璃为业的工艺世家，尤以山西为盛，其中最著名的一系为阳城县后则腰村的乔家。

乔家先祖就是陶瓷匠人，唐时在长安龙桥一带制作三彩器。宋时迁居山西高平，后辗转迁至阳城东关村的游伴沟(游伴沟曾发现陶窑遗址)。又因为后则腰出产高质量的瓷土，遂迁至后则腰村定居，专门从事黑、绿陶瓷和琉璃的生产。乔家的制陶手艺在后则腰更加发扬广大，乔家琉璃天下闻名，曾有“南有景德镇，北有后则腰”之美誉。

作为一个家族工艺作坊，乔家的主营项目自然是需求量最大的建筑琉璃构件。现存的很多明代建筑都有乔家琉璃的影子，如成化年间阳城县城内的汤帝庙琉璃构件，嘉靖四年阳城富商李思孝出资修建十三层海会寺琉璃塔，隆庆元年为润城东岳庙烧制的琉璃构件，万历三十六年建造的阳陵村寿圣寺琉璃塔，这些乔家作品色彩艳丽，造型生动，是公认的艺术杰作。

阳城县阳陵村寿圣寺琉璃塔

(图片提供：盛世收藏网会员“痴古”、“佛像爱好者”)

山西乔家不仅以其建筑琉璃构件，也以其精美的三彩造像为世所知。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藏有一件三彩釉陶观音像，底座背面共刻划三十四字：“杨城县南石里施主南张仪施弘治十三年本堂善人刘普明廉方本县东关匠人乔彬”，可知此为1500年乔家人乔彬所制。

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藏观音像

高68.5cm

乔彬，活跃于明成化、弘治年间。署刻他的名字的造像，还有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的两件(套)。其中一套佛陀涅槃与侍从群像最为让人震撼。

大都会藏佛陀涅槃与侍从群像

弘治十六年(1503)，最高35.6cm

还有一件是道教像。从座后的刻辞看，乔彬的父亲名叫乔赟(这点与目前所见资料上列出的乔家家系均不符合)，这座塑像是他们父子二人共同制作的。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道教像

成化十七年(1481)，高60.3cm

另外，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藏一件观音像，据称是乔彬父亲(乔赟?)所造。可惜没有资料证实，也没有刻辞照片，所以终不能确定，只有乔家人造这一点似乎是没有疑问的。

费城艺术博物馆藏观音像

高93.6宽50.3cm

2010年，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把上述三个馆的4件(套)乔家造像集中起来，专门办了一个展览，以表达对乔氏艺术的敬意，并希望以此引起大家对这些艺术品的关注。

类似的明代低温釉陶三彩造像，近年来也时有面世。虽然都没有署名，但介绍者往往愿意从制作风格角度往山西乔家上靠，也可见乔家在这一门类中的地位和影响力。下面胪列若干本人在网上所见的明三彩造像，作为对这一话题的补充：

明三彩观音坐像，高135.2cm

2002年12月7日，中贸圣佳

成交价1,848,000RMB

明三彩罗汉像两件组，高82.5cm

2014年12月13日，西泠印社

成交价713,000RMB

明三彩道教神明坐像，高111.8cm

2013年09月17日，苏富比纽约

成交价149,000美元

明三彩观音菩萨像，高92cm

2015年11月01日，台北门德扬

明三彩释迦牟尼坐像，高56.5cm

2014年11月20日，中国嘉德

明三彩水月观音龛

2014年9月18-19日，佳士得纽约

成交价62,500美元

明三彩佛陀坐像，高26cm

2014年12月14日，台中景薰楼

成交价95,400港元

下面这尊大都会藏三彩罗汉像，官网定为辽代。但国外博物馆中国古代艺术品的断代出错很常见，若无确凿证据如刻款之类，时代还有疑问也说不定。

辽三彩罗汉像，高127cm，重204.1kg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最后，我的一个疑问是：拿乔家三彩来说，他们的建筑琉璃构件和造像之间，工艺是否一样?会有怎样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