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我就成了你——第五节：我们一起来变异（下）：反对者
如果按照标准的定义，
大汉朝从没真正尊过“老庄”。
老子的小国寡民、村村自治、互不相干，庄子的无政府、极自由，都没人去追求过。汉初的那几位老大只是实在没资源（连年混战，仗的打人少地贫）也没能力（中央是军事贵族共治，地方上独立权也很大）集中力量办大事的状况下，这才搞了个“清静无为”，追求“老庄”之道的噱头。说白了，就是为无力完成东方君主的一般职责而找个高大上的借口。更重要的是——所谓“道”也早就变异了。
道家的变异很特别：
一帮叫做“齐地术士”的家伙把道家的内瓤抠出丢掉，保留其清高不凡的外衣，然后装进去自己的巫术内核。于是，新的道家就产生了。这做法是和西方的那位圣保罗，中国后来的那位梁武帝也差不多。
篇幅所限，对“齐地术士”这帮人我就不多做介绍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查查创立“五行学说”的邹衍；把“五行学说”和天干、地支的日期和方向这些具体内容联系到一起，做出了“京房纳甲”的京房；当了神武大帝的徐福；还有被秦始皇坑掉的那帮“儒”。就是这帮根植于齐鲁大地、深受儒学氛围影响的家伙，变成了后来的“阴阳家”和“新道家”的创立者。
为增加读者们的知识面（吹牛能力），我把真正古代的占卜术介绍给大家（对于推崇越古老、越真实的这派忽悠们，我说的话会让他们很崩溃）。
我们先看有文字记载最古老的商朝人如何占卜（算命）：杀一只大乌龟；然后把龟壳用火烤裂开；根据这个裂开的形象，由掌握和神沟通特权，代代父子相传获得解题密码的祭司（商王是最大祭司）给出答案。
举一个典型案例：癸丑卜争，贞旬无祸？王占曰：有祟有晦。甲寅允有来艰，左告曰：'又亡刍自益 十人又二’。（癸丑这一天占卜，问最近10天的福祸，祭祀给出答案是有灾祸。在甲寅这天有人汇报：跑了12个养羊的奴隶）
再看近一点的春秋时期占卜：用一种现在无法考证的叫做“蓍草”的植物作为工具（占卜的事情多了，大乌龟就不够用了，只能编造一种能生存百年的神草），搞一套没有流传下来的计算规则（你说现在流行的那个算法么？那是朱熹瞎忽悠的。有小学能力的人看到朱熹算法的依据，就知道这老家伙也是在忽悠），得到一个同样只有祭祀家族看的懂得答案。
再举一个典型案例：“其繇曰：士刲羊，亦无亡也；女承筐，亦无贶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归妹之睽，犹无相也。震之离，亦离之震，为雷为火。为嬴败姬，车说其輹，火焚其旗，不利行师，败于宗丘。归妹睽孤，寇张之弧，侄其从姑，六年其逋，逃归其国，而弃其家，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虚。”（这个比较复杂，预测的结果就是秦晋之间的“韩原之战”。具体战争内容各位自己搜索吧。）
看了商、周的占卜例子，各位就该知道——任何问你要八字、给你五行答案的算命先生和老中医，都没有古老的依据（换个角度也没有现代的依据，实在可怜）
回到我们的故事。进入大汉后，新的道家开始在社会的上下两层发展、变异。
在上层，巫医不分的传统，披上“老庄”圣人、先知的外衣，加入阴阳五行、天人合一的理论，再结合点没有实验基础的养生医学，就形成了伟大的道家修行理论。
这套修行理论的终极目的就是——成仙，或者至少长生不老。途径有两条——修炼内丹和外丹。外丹的修炼很简单，就是拿些铅汞之类的物质去烧，有兴趣可以去看葛洪的著作。内丹则有意思了，除了我们看到武侠小说里《易筋经》《九阴真经》一类道家呼吸吐纳、修炼内力的方法外，最关键的其实是房中术。
我知道，小龙人的读者里关心房中术的人很多。但无奈，这东西不能登大雅之堂，写多了有可能因为“宣扬淫秽”而被封，这里我就不深入聊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私下问我。关键词无非是内丹炼丹炉的选择，炼丹时的心态、呼吸、深浅、频率、高潮时间和先后顺序等问题。
那谁最渴望成仙和长生不老呢？谁最在意房中术的使用方法呢？皇帝和贵族嘛。于是，一代代的名人乐此不彼。什么汉武、唐宗，什么诗仙、书圣、白居易，好这口的人太多太多。
在上层，除了修行理论，新道家对政治有点影响的内容就是“谶纬”了。其实所谓“谶纬”和商周、春秋时期的“卜筮”作用类似。都是通过些现实中的现象，人为和国家大事制造因果联系，预测未来。只是“卜筮”做的复杂、玄乎些，符合那些世代贵族们的口味；“谶纬”则更简便、直观些，符合刘邦家后代的口味而已。
我说几个比较著名的谶纬吧：秦末的“灭秦者胡”，刘秀最爱的“刘秀当为天子”，让三国魏晋时期诸多英雄都高潮的“代汉者当涂高”……。这玩意，其实和罗马教皇给查理大帝加冕一个道理，都是给自己的事业搞出点“天生正确”的道统逻辑基础。
新道家真正发展和变异的土壤其实在民间。
用新道家的理念来养生、房中玩乐、长生不高是高层次的追求，用新道家的忽悠来支持统治的正确性是更高层次的追求。但对数量更庞大的底层人民来说，新道家却提供了最基本的生活需求。
你咳嗽、发烧了，咋办？你受伤、骨折了，咋办？你不生孩子了，咋办？你碰上旱灾，地上不长庄稼，咋办？你家里闹鬼了，咋办？你遇到脏东西了，咋办？你做生意破产了，咋办？来吧，我们新道家都能给你解决。
当原始部落时代留下的萨满巫术，借新道家的玄幻和清高而重新在民间站立起来时，底层那些不安、无力、弱小的草民们，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再和融入中华民族骨子里的那一点墨家思想（教团生活氛围代替家族生活氛围），以及西方传来的佛教（有宗教程序、规章和修炼场地以形成神秘氛围）形式一结合，“道教”就出现了。
老子、庄子看到这个场景，
应该会被气得活过来。
墨家其实已经死绝了。
这也正常。这种超前的、原教旨主义的、纯粹的GCZY思想，肯定不能被官方接受；而可悲的是，这悲天悯人的思想也不被他要保护的百姓们接受！平民老百姓谁能接受这种没有私产、没有物欲、不会被压迫，但也没机会压迫别人的大平等生活呢？
和墨子相似的耶稣，
多亏了后人在罗马
把宗教变异，
才有了如今的繁华。
死去的墨家其实连变异的机会也没有，只有其尸体上的一些杂碎被民间吸收，并影响深远。甚至，在2000年后，一帮西方的“墨家”份子向中国传道时，这些杂碎还在自己的国外同宗身上嫁接成功。这个杂碎就是——“民间组织”，直白点说也可以叫做“帮会”、“黑社会”。
对这帮人里的翘楚，韩非给了个很牛逼的称呼——游侠，司马迁老先生还专门给他们做了个列传。
游侠们还是挺厉害的。比如山东的大社团朱家人，就能保护住汉高祖的老仇人季布。平了七国之乱的周亚夫，因为拜请出洛阳的老大剧孟，而高兴的说：“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最牛逼的还是济源的教父郭解，能孤身去大城市洛阳平事，能让大将军卫青亲自出面求情，搞得最后汉武帝都害了怕，非要把他给干掉。
虽说传统法家的秦始皇恨游侠，变异的法家汉武帝也恨游侠，都不断地打击他们。但是，黑社会们还是一直顽强的在民间发展。毕竟，穷哥们儿们只有围绕在一个讲义气、有能力的老大身边抱团取暖，才能在这威权社会里找到一丝丝安全感。
等到王莽搞SHZY改造失败，又正好赶上天灾，老百姓吃不上饭的时候，两个湖北的社会人儿搞出大事情了。灾民们为了抢那点糊口的野菜总械斗，这时候当地的社团头目王匡、王凤兄弟出面做了调解，由此获得了灾民们的拥戴。小社团很快变成了大黑帮，王氏兄弟也开始把枪口对准腐朽的政府，开始了自己打天下的事业。这哥俩的黑帮有个响亮的名字——绿林军！而这个黑帮的一个小弟，后来将成为东汉200年的开国皇帝，他就是刘秀。
所以说，还真别小看“黑社会”这个墨家留下的杂碎。
接下来的故事就有戏剧性了。
东汉末年，亚欧大陆上突然出现了一次大规模的瘟疫，夺取无数生命的同时，也带来了政治上的巨大变革——伟大的汉帝国和西罗马帝国都崩溃了。在中国，接下来是几百年的分裂战乱和蛮族入侵；在欧洲，则逐步进入了蛮族的黑暗时代。
大瘟疫带来的死亡和恐惧，在中国引起的直接后果就是“新道家”在民间的高速发展。本来嘛，人们要治病，需要新道家的巫医；人们面对死亡的恐惧，需要新道家的安慰。更神奇的是，黑社会的作用，新道家也实现了。
这其实也很容易理解。我前面说过，民间自发社团的作用就是让穷哥们儿们围绕一个牛逼的老大团结起来，抱团取暖。现在，瘟疫让穷哥们儿们更弱小，混乱的社会更加危险，而大师们看起来又真是牛逼，那就都围绕在他们身边去取暖吧！于是，新道家的信徒越来越多。
而此时，正好佛教流入中国。几个聪明的新道家大师突然发现——原来可以这么玩：建立教士组织对教众进行管理，设计宗教仪式维持秩序，固定场所进行活动凝聚人心，谱写教义统御教众，找个教主作为崇拜对象。
如此，才能把自己突然庞大起来、但组织松散的信徒们，用宗教来团结和凝聚起来，形成恐怕的力量！于是，道教产生了。
道教的产生，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战乱。张鲁的天师道，也就是五斗米教，占领了汉中，成为了割据军阀。张角的太平道，则直接喊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开始了自己征服天下的计划。
后来，虽然张角失败，做了烈士；张鲁投降，成了革命叛徒。但道教却一直坚持了下来，并继续散发着让统治者害怕的力量。孙策杀于吉，曹操也要杀左慈，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这帮结合了新道家巫术、墨家杂碎黑社会组织、佛家宗教管理体系的组织太可怕。
但就和“焚书坑儒”一样，道教已经成型，靠杀戮难以消灭。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道教组织始终是社会上强大的政治力量，甚至道教社团已经有了像罗马教会一般发展的雏形。皇帝、贵族们都要买他们的帐，一不高兴还搞个孙恩起义这样的大事件。
面对新形势，统治者们也要找新方法。作为独立政治力量的道教在南北朝时期，总算被几个高人给扼杀了。这几位高人运用的最重要工具就是——变异的佛教。
下一章，我将回头介绍佛家的变异。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