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一壶茶,煮一段时光
1
2016年的日历上写满的既有阴晴变幻,也有冷暖更替,还有悲喜交汇。365页日历装订在一起,厚度不过五厘米左右,一年的厚度如此而已,一生的厚度最多也不过五百厘米左右。
年末岁首的静夜,我拣起一根凝霜的枯笔,在苍凉的白纸上写下了“我的2016”几个字,才发觉把一年的记忆拼接在一起,只不过是一篇粗拙的文稿而已。
2
仲春时节,军刘沟村的文书找到了我,说该村在外的成功人士捐资七万余元,想在村口立一座石牌坊,作为本村的大门和脸面。也许是因为我在该村任教,算得上一个粗通文墨之人的缘故吧,请我为牌坊草拟两副对联,嘱我正面之联的主旨以迎宾为上,背面之联的主旨以启智为佳。为了不负他的一片殷殷之情,不识平仄的我只好不揣愚钝,草拟的正面之联为:“十里春风,桃花含笑迎远客;一帘秋雨,老树翘首盼游子。”背面之联为:“种几亩薄田,方可安居乐业;读万卷诗书,才能光宗耀祖。”
麦收之后,石牌坊立起来了,发现背面之联的上联漏掉了一个“薄”字,商议之后将该联改成了“种几亩田,方可安居乐业;读万卷书,才能光宗耀祖。”
酒后和村里的文书论及此事,我曾对他戏言:“村里数千亩沃土,哪里有薄田?读万卷书,怎能只读诗书?”
3
初夏时分,契友孙宗惠先生来我镇小住,酒宴之中畅叙闲情之际,他说他历经几载寒暑画的《涅阳二十四景》长卷已经杀青,请天津美院的刘金凯先生题写了卷名,让我为这幅长卷写一篇序。
为梦想而呕心呖血之人便是可敬可佩之人,孙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个。经不住他的“威逼利诱”,我应承了下来。承人事小,误人事大。我用尽“洪荒之力”,写下了一篇不伦不类的百字文:
“镇平,古称涅阳。古道横贯东西,涅水纵穿南北,楚汉遗风与秦晋文化交汇融合,孕育了独有的文化血脉。
孙老先生生于斯,长于斯,受楚风汉韵之滋养,抱朴于简牍之中,苦耕于素宣之上,研习书画已有五十余载。古稀之年,倾家园之恋,耗尽心力,剪取镇平二十四景,绘成二十多米长卷,以诉桑梓之情。此行此举,可敬可佩!
展卷赏玩,便可见先生儒雅清逸之风骨;掩卷静思,即可知先生俊秀坦诚之心性。”
孙先生不计浅陋,请我县的书坛才俊贾伟先生将此文抄录后,裱入了长卷之中。若干年后,再度展开他的长卷,我必将会为我的轻妄之举羞愧不已!
4
去年金秋之时妻子结了珠胎,掐指算来应在五月临盆。乙未年出生的小家伙属猴,在感受胎动的时候,我调侃道:“他是猴子,在你的肚子里闹腾,你就是铁扇公主呀!”
五月初八夜里七点多,“铁扇公主”被推进了产房。手术室外,我把焦躁不安和怦然心动点燃成一支支香烟,祈盼母子平安。人的心里装着某个庄严的祈盼的时候,才是他最无助的时刻。十点多,母子二人被推了出来,我的大脑中翻涌着这么一句话: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我们只是另一张面孔的祖辈,子孙是另一张面孔的我们。祖训和家规是我们共同的教科书,一言一行中流露出的秉性和为人外事时的修为就是我们上交的一份份答卷!
5
这些年,自费出书的人很多,作家却很少。王俊义先生认为在《收获》、《当代》、《花城》、《作家》、《天涯》这五种刊物上发表过一篇作品的人才可以称得上作家,非常赞同王先生的这个观点。据此看来,我只是晴天白日下做着作家梦的一只井底之蛙,殚精竭虑写下的那些文字只是一棵棵杂草而已,很快便会朽烂得无影无踪。
5月28日,应邀参加了镇平县文联在老庄镇举办的笔会,收到了不少文友的馈赠之书,我却未曾拿出自己四年前出版的《抚梦而歌》回赠。并非我不懂“礼尚往来”,实是缘于我是一个“南郭先生”,害怕露出“滥竽充数”之行迹。
6
诗人魔头贝贝说:如果一个和你相处很多年的男人从来没有在你面前喝醉过,这个男人肯定有什么地方提防着你,不要和他深交;如果一个男人经常在你面前喝醉,也不要和他深交,因为他是一个没有自制力的人。
和蒙建国相处已有十八年之久。穷困之时,我们俩个把钱凑一起连一包烟都买不起;酒醉之时,我们曾在荒坡上大声哭过。二月初,他调到另一个乡镇任职去了,送别之际,他几度哽咽。那晚,我们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烈酒,直至大醉,但烈酒并不能淹没我的惜别之情。回来后,写下了《兄弟,喝干这坛酒》。
人的一生很长,要经历无数的悲欢,要咀嚼无数的磨难,要赏阅无数的风景。人的一生也很短,短得无法跟一棵树相比,也无法与一块石头相比,更无法和一块土地相比。四十岁,是人生的深秋季节。时常会看到讣告如黄叶一般飘飞,让人唏嘘已,也让人长叹不息!惊悉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侯中太先生病逝,枯坐于办公室里,在键盘上把一声声叹息敲打成了一篇悼词——《秋风含悲,金菊垂泪》。面对生离死别,我们才会慨叹:岁月是一阵阵秋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我们从人生的枝头吹落!
7
站在四十岁的门槛内,也许我们可以不再过于计较得与失,可以慢慢领悟到得与失之间的辩证关系;也许我们更愿意亲近大自然,更加注重心灵的宁静;也许我们慢慢地学会了放手,愿意给自己更多的恬淡和清逸;也许我们不再把生活中的艰涩看成一种折磨,而是当作一段修心的历程;也许我们开始对当前的日子知足而乐,开始对周围的人和事心存感念;也许我们开始想念故园的风物,把故园的星月之光熬制成浓烈的乡愁。
古语说:四十而不惑。然而困惑与不惑之间是一道篱笆,四十岁的我依然难以翻越。还无法真正将名利当作花间之露,不能真正将富贵看成草上之霜;依然不能不论悲喜,安享风雨叩窗的夜晚;渴望手执一卷闲书,在茶壶中煮一段诗意的时光,却很难斩断俗人俗事的牵绊;虽然我有勇气面对生活中的种种责任和诸多担当,却囚困于贪嗔痴的执念之中。
我不再拒绝余生之中的荒凉,生活里的荒凉也许是另一种诗意;不再迷恋烈酒之中的那份快意,淡茶里的那份清寂也许更能滋养我的灵魂。不再担忧额头上的沟壑悄然加深,那些沟壑越深,越能存蓄得往记忆的潮水;不再惊惧于岁月的打磨,岁月的打磨也许能让我更加圆润。
8
人的一生其实是一段从虚无走向虚无的行程。2016年被匆匆忙忙地虚无掉了,2017年的虚无便顺理成章地来了。
2017年,我只求顺应心性地活着,忠诚于自己的内心,写下一行行清瘦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