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义|别司令的举人和秀才

《申报》送到西峡口,一般都是在一个月之后。

别廷芳老家阳城,距离西峡口还有九十多里,很多人还不知道上海有个报纸叫《申报》。

阳城街杜家,出过一个秀才,订有《申报》,一个月零五天能送到。秀才知道的天下事,也是一个月零五天以后的天下事。即使如此,秀才知道的天下事,不是从天下知道的,而是从上海知道的。没有上海的《申报》,秀才也是什么也不知道。

1912年元月1日,孙中山担任南京临时大总统,阳城的秀才是1912年2月6日知道的。他拿起《申报》,就知道清朝是彻底没有了,国号改叫民国了;皇帝是彻底没有了,以后皇帝就叫大总统了;以后皇帝就不叫宣统了,而是叫孙中山了。秀才也弄不明白皇帝和大总统的关系,但是知道,从今以后,大总统的儿子就不一定是大总统了,并且大总统当几年,就换成别人当了。从而后的十三年里,秀才还从《申报》上知道,袁世凯接替孙文当了北京临时大总统,袁世凯又接替自己当了正式大总统,黎元洪接替袁世凯当了大总统,冯国璋接替黎元洪当了大总统,徐世昌接替冯国璋当了大总统,黎元洪又接替徐世昌当了大总统,曹锟接替黎元洪当了大总统,段祺瑞接替曹锟当了临时大总统。秀才不知道南京到北京,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争着干那个总统?难道当了总统一天要吃五顿饭不成?

秀才的《申报》,一个月用纸搓的绳子装订成一本,借给别廷芳看。不到月秀才是不会把《申报》零星的借给任何一个人看的。别廷芳住在张堂,到阳城街有20多里,去赶集的时候,把秀才上个月的《申报》背回来,从头到尾看一遍。一个月零五天秀才知道中华民国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月零五天别廷芳知道中华民国发生了什么事情。

别廷芳第一次向杜秀才借《申报》,是冬天的一个中午,满天飘着拳头大的雪花。别廷芳走进秀才院子里,肩膀上推着一拃厚的积雪。青石子铺的庭院小路,雪堆了一尺多厚。别廷芳的腿本来不长,一半都被积雪淹没了。别廷芳走上石头台阶,墩墩脚,身上的雪和肩膀上的雪散落一地。他对站在台阶上赏雪的杜秀才说:“我来借《申报》看看。”

杜秀才很惊异地说:“你一个出坡打野猪打毛狼的,看《申报》?”

别廷芳说:“我读过七年私塾,会背上疆村民的《唐诗三百首》和《宋词三百首》里的一大半。”

杜秀才说:“读过《史记》没有?”

别廷芳说:“读过。”

杜秀才把别廷芳领进书房,递给他一本上个月合订本的《申报》说:“你看吧,到了下个月这一天,你来拿这个月的。”

别廷芳从袄子里掏出一块油布,把《申报》抱起来,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有些惶恐的问:“杜秀才,《申报》一年几块银元?”

杜秀才说:“六块。”

别廷芳从袄子的口袋里艰难地摸出一块银圆,塞给杜秀才说:“我看你一年《申报》给你一块银圆。”

杜秀才说:“别廷芳啊别廷芳,在阳城这个山旮旯里,有个人借《申报》,算是《申报》的幸运,也算是我的幸运,谁还会收一块银圆?”

别廷芳说:“十块银圆,能买一亩地呢。”

杜秀才说:“我已经有了三十多亩地,还要地干什么?”

别廷芳看完了头一个月的《申报》,就去杜秀才家借第二个月的。杜秀才问:“别廷芳,《申报》还好看吧?”

别廷芳说:“报纸不能归于好看不好看,而是归于有没有意思。在河南南阳内乡阳城一个山旮旯子里,看到《申报》就知道上海北京,就知道孙中山袁世凯,就知道民国的大总统和国务总理,是很有意思的。”

杜秀才疑惑地瞪了别廷芳一眼说:“别廷芳啊,别看你背个锛桩打野猪打毛狼,你的心胸比一个阳城大,也比一个内乡县大。”

别廷芳说:“就是有一点不明白。”

杜秀才问:“哪点不明白?”

别廷芳说:“现在是民国了,《申报》上咋有个叫鲁迅的人,写文章骂民国?”

杜秀才说:“民国是共和国,骂民国是鲁迅的自由。但是民国的大总统不能骂鲁迅,这就是大总统和皇帝的不同。”

别廷芳说:“这样下去,民国不就乱了。”

杜秀才说:“不会吧。”

别廷芳喔了一声,拿回了新的旧《申报》,在副刊上找鲁迅的文章。

《申报》虽然在上海,别廷芳总是觉得《申报》距离自己很近,就像是自己办的报纸一样。别廷芳后来到回车当清乡局长,临近西峡口的镇子,竟然没有《申报》看,很是懊恼,他问师爷符春轩:“回车是个大镇子,有没有秀才?”

符春轩说:“有个鸡巴毛,还不如你们阳城,有个杜秀才。”

别廷芳问:“有人订《申报》吗?”

符春轩反问:“啥子申报?”

别廷芳说:“符老先,在回车你还是个读书人,还不知道《申报》。”

虽然当上了回车清乡局局长,别廷芳还是每月回到阳城,借阅杜秀才的《申报》。

别廷芳到西峡口当司令,司令部当月就订了一份上海的《申报》,一份天津的《大公报》,一份北京的《晨报》。别廷芳在这些报纸上,很少看到河南,也很少看到南阳,内乡和西峡口更是没有可能在这三份报纸上出现。1927年,这个局面被一个漫画家打破了。天津的《大公报》上刊登了一幅漫画,名字叫《这就是别廷芳》。漫画上画了一个四不像的动物,既有丑恶的一面,又有狰狞的一面;既有凶狠的一面,又有贪婪的一面。这个动物有四只大脚丫子,都穿着皇帝的朝靴。每个朝靴上的靴底上,都长着很长的铁牙。在朝靴下边,是一群被践踏的百姓,叫苦连天。这个动物长着几只手,一只手拿着枪逼着百姓,一只手拿着刀砍向百姓,一只手拿着百姓缴上来的银圆,丢在自己张开的大嘴里。《大公报》当时影响很大,订阅《大公报》的人,都知道河南有个县叫内乡,内乡有个西峡口,西峡口有个别廷芳,是个青面獠牙的土皇帝。

以这样的方式上了天津的《大公报》,别廷芳很是郁闷。皇帝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别廷芳是个妨婆娘的男人,一个老婆死了再说一个,但都是明媒正娶的老婆,咋是土皇帝?皇帝出行前呼后拥车马云集,高接远送兴师动众,我别廷芳出门戴个破草帽拎个文明棍,马弁三两个,咋是土皇帝?皇帝吃的是山珍海味,五马六羊,南鱼北虎,东鹰西燕,我别廷芳吃的是酸菜面条红薯糊汤,咋是土皇帝?皇帝住的是皇宫,一个宫殿挨着一个宫殿,一个院落接着一个院落,琉璃飞檐,金碧辉煌,我别廷芳好赖是个司令,住着两间土房子,咋是个土皇帝?别廷芳郁闷之后,就想起了几个在过路军阀面前告过自己的人,我日他奶奶,不是他们几个扬洒我别廷芳,我就是个土皇帝,谁知道?西峡口就是个指甲盖子那么大的一个地方,不说出皇帝了,就是连个省主席也出不了。

别廷芳喊来薛钟村,说:“妈那个骚逼,谁在马文德面前告我?”

薛钟村说:“还不是那个校长胡公臣,内乡视学张楣皋,教育科长秦弼臣。”

别廷芳说:“都是内乡人,吃里扒外告内乡人。马文德也就是个师长,比九十岁老汉的裤裆还松,他马文德能把我别廷芳扛起来转三圈?”

薛钟村说:“马文德虽然是个师长,但是他走南闯北,经见过的人很多。”

别廷芳问:“他们三个还在谁面前告过我?”

薛钟村说:“过路的军长魏凤楼和石友三。”

别廷芳说:“魏凤楼算他妈那个逼毛,石友三算他妈那个逼毛,他们俩能把我蛋咬三个青疙瘩?能把我蛋拍三砖?他们都是云彩,从南阳一飞而过,我别廷芳在南阳要呆一辈子。他们三个就不想想,魏凤楼走了,石友三走了,他们找老鸡巴老蛋告我。”

薛钟村说:“魏凤楼从西峡口和内乡弄走多少银圆?两万块。石友三弄走多少银圆?四万块。那可是真金白银,是咱们内乡四十多万人一块一块积攒起来的,买枪买炮能拉起来三个团。”

别廷芳说:“都是他们三个给魏凤楼和石友三出的歪把子主意,不但让我出了六万块银圆,还把我画成妖魔鬼怪印在天津的《大公报》上。《大公报》全中国各省都有人订,各省都有人知道我别廷芳是个土皇帝,是个吸血鬼,是个蝎子尻蜈蚣,是个蚰蜒尻长虫的妖魔。”

薛钟村问:“咋弄?”

别廷芳嘿嘿两声说:“敲了。”

薛钟村就安排别廷芳的神枪马弁周猫眼,趁着他们三个跟随别廷芳视察内乡学校的一个晚上,把他们敲了。然后几个马弁高叫:“土匪杀人了,土匪杀人了,”几十个民团的兵丁,寻找了一夜,也没有找到土匪的影子。别廷芳站在内乡县民团司令部的院子里,大骂起来:“土匪竟然杀到我别廷芳的视学头上科长头上校长头上,日他妈谁敢这样胆大,骑到我别廷芳的脖子上拉屎撒尿?我别廷芳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些土匪挖出来,捣成肉泥喂狗吃。”

追查了三天,就不了了之,别廷芳以司令部的名义在内乡县城给校长胡公臣、视学张楣皋、科长秦弼臣举行隆重的公祭。别廷芳对着三个人的柏木棺材失声痛哭。别廷芳拍拍胡公臣校长的棺材说:“胡校长啊,你死的亏啊,你死了谁办洋学堂啊?”别廷芳拍拍视学张楣皋的棺材说:“张视学啊,你有学问啊,你死的亏啊,土匪咋不把枪对住我别廷芳来一枪,咋把枪口对准了你啊,你在北京读过书在南京读过书,你是个有学问的人啊,你咋这么早就死了,英年早逝让人恸哭啊。”别廷芳最后走到教育科长秦弼臣的棺材前,把棺材拍的啪啪响说:“秦科长啊,土匪可恶啊,土匪可恶啊,他们的枪子不长眼,让黄叶没落青叶落,让人痛心啊。凭你的学问,将来是要当河南省教育厅长的,死了就不说了。”

别廷芳拿出九百块银圆,给胡公臣的老婆三百块说:“买几亩地能养活住你们一家。”

张楣皋的老婆也从别廷芳手里接过三百块银圆说:“好好拿住这些银圆,供养张视学的儿子读书吧。”

最后别廷芳把三百块银圆递给了秦弼臣的老婆说:“人没三辈强,人没三辈弱。秦科长让土匪打死了,说不定你们的儿子将来,要超过秦科长一大拃。”

把三个告状的埋葬完毕,别廷芳回到西峡口。坐在皂角树下对薛钟村说:“马文德会给他们的老婆送三百块银圆?魏凤楼会给他们的老婆送三百块银圆?石友三会给他们的老婆送三百块银圆?不会,送银圆的还是我别廷芳啊。远天远地的,官再大,也不是官;眼前的官再小,也是官。过路的师长军长,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吃饭的钱还要搜刮我们的银圆,竟然还有人找他们告状,你说这些读书人是不是西峡口和内乡县最大的憨蛋和二球?”

薛钟村说:“读书人历朝历代都是二球。”

别廷芳说:“喝纣王水不说纣王无道,吃内乡和西峡口的饭,就是吃我别廷芳的饭,还要告我别廷芳,骂我别廷芳,糟践我别廷芳,这不是找死?年轻时读司马迁的《史记》,读到秦始皇焚书坑儒,大骂秦始皇心狠手辣。到了今天,才知道秦始皇为啥要焚书坑儒,因为儒生都是看似聪明的二球。秦始皇咋不杀李斯?因为李斯是个大聪明人,知道秦始皇想的啥,要干啥,要咋干。西峡口和内乡的读书人,为啥没有李斯?因为他们读的是洋学堂。胡公臣读的洋书办的洋学,张楣皋读的洋书当的洋官,秦弼臣也是这样的家伙。我就不信,西峡口和内乡县就没有几个读儒书的李斯?”

薛钟村说:“四十几万人,啥球人没有,咋能没有几个李斯这样为秦始皇写颂词唱颂歌的人。”

别廷芳说:“咱们说的三杆子,枪杆子咱们抓住了,锄杆子咱们也抓住了,就是笔杆子咱们没抓住。日他奶奶,天津《大公报》画个漫画骂我,咱们司令部办个报纸,反鳖子的话一句也不登,反鳖子的文章一篇也没有,专门为咱们的地方自治唱颂歌,写颂词。”

薛钟村说:“办报纸需要主笔。”

别廷芳说:“我知道,《大公报》就有几个主笔,写的文章老辣老辣,骂个人骂的入木三分。这样的主笔是《大公报》老板王芸生请来的,咱们请个主笔,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请个李斯来写颂词。”

薛钟村说:“这样的主笔也不好找。”

别廷芳说:“咋不好找,现成的放着。”

薛钟村问:“谁?”

别廷芳说:“前清的举人李鹏程。”

薛钟村说:“人家一个举人,当过清朝的县知事,能来给你当主笔?”

别廷芳说:“县知事咋着?举人咋着?谁不知道大小当个官,强似卖水烟。让他当个主笔,每月给他发一个连长的银圆,他不会干;给他发一个营长的银圆,他不会干;每个月给他发一个团长的银圆,他干不干?他是或许就会干的。”

薛钟村说:“不一定吧?”

别廷芳说:“你不明白读儒书的人,不论秀才和举人,没有当官的机会,都是个乡绅。乡绅是个啥东西?不就是一个村子里威信高的人。只要有机会,他们还是愿意出来当个小官的。”

李鹏程,西峡口人都叫他李举老。是西峡口清朝为数很少的几个举人之一。天资聪颖,善读诗书,27岁中举,惊动西峡口和内乡县,考官对李鹏程的评价是“义精词湛,理实气空。”别廷芳和薛钟村决定要办报纸的第二天,司令部的汽车到了李鹏程居住的疙瘩营。薛钟村把别廷芳的礼物摆在条几上,对李鹏程说:“李举老,你是前清的举人,文笔精湛,震惊内乡县和西峡口。别司令要办一个宣传地方自治的报纸《民新周刊》,决定请你当主笔。若同意,可与我一起前行到西峡口任职。”

薛钟村以为李鹏程要自傲地推辞一番,谁知李鹏程说:“承蒙别司令厚爱,内乡县几十万人,主笔能落到老朽头上,使老朽顿感荣光,哪有不去之理,哪有不去之理。”

听了李鹏程的话,薛钟村才知道别廷芳看人处事的老辣,简直就是《大公报》主笔的风格。薛钟村说:“别司令决定,主笔拿的银圆跟团长一样多。”

李鹏程说:“我有一百亩地,够吃了,也够花了,银圆不银圆,对于我已经不很重要,重要的是能为别司令当主笔,比几十块银圆还受用。”

别廷芳在西峡口有名的荷花斋请李鹏程吃饭,一池荷花开的正酣,清香流到荷塘边的荷花斋里。李鹏程说:“别司令,在司令部里吃顿饭就行了,来荷花斋太破费了。”

别廷芳说:“过路的军长来了,省主席刘峙来了,在司令部里请他们吃饭可以,他们是官员,谁都可以当。你李举老说说,我别廷芳能不能当军长,能不能当河南省主席?能,只要我是蒋介石的学生,啥都能当。但是你李鹏程的前清举人,是考出来的,是读书读出来的,不是老蒋任命的,不是刘峙任命的。所以,请你吃饭,一定要来荷花斋。请你吃饭,等于把西峡口的司马迁请来了,内乡县的李白请来了,你说是不是?”

李鹏程说:“多谢别司令抬举,多谢别司令抬举,李鹏程,一介村夫,一介村夫耳。”

别廷芳问:“你是主笔,你说用谁,就用谁。”

李鹏程说:“读过洋书的陈凤梧,懂得治河改地,植树造林,就让陈凤梧负责这些文章。”

别廷芳说:“读洋书的人,我不放心。”

李鹏程说:“陈凤梧读的洋书,是植树造林的洋书,不碍事不碍事。”

别廷芳问:“陈凤梧读的不是这个主义那个主义?”

李鹏程说:“是的。”

别廷芳说:“那好,那好。”

李鹏程说:“别司令的地方自治,谁也没有你的师爷程炳传熟悉,让他负责地方自治的文章。”

别廷芳说:“程炳传跟那些读洋书的人不一样,跟我的时间长了,他办事,我放心。”

李鹏程说:“办个报纸,就要有国内外大事,西峡口有个前清秀才张东壁,此人对国际大事国内大事了如指掌,让他来把握这些文章?”

别廷芳说:“一个前清秀才,能关心民国的事?”

李鹏程说:“读书人心里没有朝代,只有国家。清朝秀才读书,民国秀才还读书。”

别廷芳说:“李举老,咱们的《民新周刊》,不是《大公报》。”

李鹏程哈哈大笑说:“别司令,我读过李太白全集,百分之九十都是颂词。”

别廷芳说:“我不要李太白的百分之十。”

李鹏程笑得更匡然了:“我明白,别司令,《新民周刊》上没有百分之十。”

《新民周刊》创刊之后,别廷芳说好,刘顾三说好,薛钟村说好,内乡县长说好,民团团长说好,营长说好,区长说好,联保主任说好,甲长也说好,内乡和西峡口都说好。别廷芳又把李鹏程请到了荷花斋,掂起酒壶,别廷芳给李鹏程连倒三杯说:“好,好,好,李举老办的报纸好。”

李鹏程说:“别司令夸奖了。”

别廷芳说:“记住,以后每期都给《大公报》的主笔邮寄一份,也要给副刊的主笔邮寄一份,让他们看看我别廷芳是不是妖魔鬼怪,是不是血盆大口的吃人魔王。”

薛钟村对别廷芳说:“别司令,你也是个顺毛驴,举人和秀才,都是顺着你的心思捋毛,越捋你越高兴,越捋你越得意。”

别廷芳说:“钟村啊,取决于举人都是顺毛驴,秀才都是顺毛驴。一个地方,读书人都是顺毛驴,也就没有杂音了,咱们才能闪开翅膀,好好噗嚓几下。”

在办《民新周刊》的同时,别廷芳任命举人李鹏程为内乡县修誌局局长,重新编纂了《内乡县誌》。任命秀才张东壁为西峡口图书馆长,别廷芳拨了几千块银圆,买了近万册图书。民国很出名的《万有文库》,西峡口的图书馆就买了五套。在民国时代,西峡口虽然仅仅是一个镇,图书馆在河南省,却是地方图书馆之最。

李鹏程到司令部时间长了,和参谋长薛钟村无话不谈。毕竟一个是清末的举人,一个是民初的大学毕业生,黑狗抱着白狗睡,除了颜色不一样,其他地方都一样。薛钟村升任副司令兼参谋长的那天晚上,也在荷花斋设宴,请举人李鹏程和秀才张东壁吃饭。薛钟村喝了几碗缸撇黄酒之后,脑袋晃晃荡荡说:“李举老,假若别司令是秦始皇,把所有读书人的脑袋都耙掉了,你和张东壁的脑袋还留着。”

李鹏程问:“为啥?”

薛钟村说:“你俩都是顺毛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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