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树：挂钟上的眼睛 / 开普饭

┃挂钟上的眼睛┃

文/富贵树

不知何时，他感到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动不动，这双眼睛的瞳孔在不断地放大、放大，成喷火状，火光越来越红，欲要燃烧，他慢慢地觉得浑身发热，热得他心痛。他踢掉被子，忽地从睡梦中醒来，窗外细雨菲菲。他抬头看挂在墙上的挂钟，咦！咋回事？这是几点了，难道是挂钟停了?父亲责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么大的人了，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时间观念，要知道，时间不仅仅是金钱，它还是生命。”

他抬手揉揉酸涩的眼睛，捏了几下因昨晚酒醉而胀痛的脑袋。定睛细看，坏了，挂钟停了，怪不得会看到那双直勾勾的眼睛，那是父亲临终时的眼睛。

他一跃而起，来不及穿鞋，慌忙拉开抽屉寻找备用电池，他知道，那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终于，他看到一枚电池躺在抽屉的角落里。他一扫先前的慌张，嘴角上扬，兴奋地拿起电池安在挂钟上。

不成想，时钟没动，他慌了，怕了，他仿佛又看到父亲那双直勾勾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墙上的挂钟。他抬手擦去脸上的虚汗，急忙拿下挂钟，抱着挂钟匆匆出门，他要想办法让挂钟转起来，在他的心里、灵魂里，时间就是生命，时间不动了……他不敢想下去。

他一路奔跑，气喘吁吁地来到钟表售后服务部：“师傅，快点给我看看我的挂钟怎么了?它为什么停了?”师傅抬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接过挂钟问：“停了多久了，是不是电池没电了？”

“刚停没多会，我换上电池也不管用，你快点给我看看，找最好的电池，就是时间一直不会停的那种，这时间真的不能停啊！”他急促地嚷嚷着。

师傅愣愣地看着他，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表情可能感到这人不可理喻或者觉得这个人……

半晌，师傅缓缓开口了：“你要的那种电池暂时还没有，我找找看哪里有，你先别着急，坐下来喝口水，静一静，然后试着慢慢地闭上眼睛。”

鬼使神差，他真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坐到师傅拉过来的椅子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师傅的声音传进耳朵：“你现在啥也不要想，仔细听听这是什么声音，是不是挂钟的声音，你的挂钟好好的，时间一直都在转，只是你没看见而已。”

嘀嗒嘀嗒的时钟声，让他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他站起身子，接过挂钟抱在怀里，没打招呼，没有道谢，径直走出店门，像木偶，更像僵尸。街道上人来人往，嘈杂的脚步声遮挡住了钟表的嘀嗒声，这让他的面部皮肤陡然拉紧，他猛然睁开眼睛，抓住人就问：“我的挂钟在跑吗？时间没停下来吧！”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路上的行人，有人不语，有人说神经病，他都不在乎，也听不到，他只看到他父亲那双直勾勾的眼睛。

父亲去世的那天，他匆忙赶到家里的时候，年近六十岁的父亲永远离开了他，父亲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墙上那块停了的挂钟，父亲的生命永远停在了那天晚上十点二十六分钟上。

从那时起，他就怕钟表停。他查阅了大量的资料，找遍了国内最好的钟表厂家，都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害怕看到时钟停，时钟一停，父亲那双眼睛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就这样抱着挂钟近乎疯狂地问着路上的行人，直到晕头转向。

他摔倒在路上，怀里紧紧地抱着挂钟。嘀嗒嘀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周围人怀里都抱着挂钟，每个钟上，都映着父亲的那双眼睛。

而他的挂钟，早就停在父亲离去的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