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原地过年，也不忘搞钱
“是需要猫咪上门喂养服务咩？”
第一次留在广州过年的陶乐计划在春节假期赚笔小钱，为外出的铲屎官照顾留守在家的宠物。每逢长假，闲鱼、豆瓣、58同城、QQ群都会冒出来大量兼职帖，今年春节尤其如此。
年轻人都在用什么方式赚钱？有兽圈画师、装师、娃圈改妆师动手挣钱，有伴宠师用爱心发电，有心理咨询师用专业知识给人精神陪伴……
这些年轻人不再选择传统意义上的加班或是出卖体力赚钱，而是把自己的爱好、热情和特长，变成长期坚持的小事业。有的在烧钱爱好和努力赚钱之间找到了平衡，有的愿意为之去学习、做取舍，他们不但在独特的圈子里获得了尊重和认可，也展示了自我。
接下来，我们就把他们的故事讲给你听。
01
动手挣钱：设计兽装、给娃改妆
“有些秘密只有同类才能知道。”
阳阳加入兽圈快一年了，这个圈子由喜爱幻想类生物角色的人们汇聚而成，他们往往会将动物的特点加入设定打造自己的兽设，通过创作画作、短视频动画，乃至穿上展现自我设定和风采的兽装，把自己扮成内心中另一个“自己”，在兽迷聚会上与别人互动。就像是在一个虚拟空间，兽迷们借用兽设，穿上兽装，创造一个全新世界，相互之间有着深层次的情感链接。
阳阳告诉我们，国内定制一套兽装的价格低至四位数、高至2万，他虽然因为兽装加入兽圈，但一直没有考虑过定制兽装，这个价格让16岁的他望而生畏。不确定父母能不能接受，他计划自己赚钱买兽装。
兽装（Fursuit）又称毛装，分为兽（Furry） 装（Suit）两个部分，兽装贵在人工制作以及无法量产，是独一无二的，一般分为日系、美系、半美系、写实系、半写实系，在约兽装之前一般需要找兽设画师约稿或自己画自己设定的详细双视图。阳阳看到有些平台上拍卖的兽设炒到数千元，想着自己有一定的绘画功底，就在这个春节开始接稿赚钱。
据他介绍，国内一个稿子的价格在几十到几百元不等，他的定价都在百元内。目前他刚刚接到一单，正在和对方沟通中。
花生参加的兽聚大合照 / 受访者供图
兽迷花生已经赚到第一桶金了。她从去年开始关注兽圈，找国内兽装师订了一套兽装，花了1.5万。在参加兽聚的过程中，她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兽装，开始看视频自学。
花生介绍，每套兽装都是定制的，材料费高达两三千，且制作难度非常大，一套兽装一般分为：头部、身体（躯干、四肢、尾巴连体）、前爪（手）、后爪（脚），她发现兽爪制作难度不大，且需求量还可以。
“有些兽迷想换兽爪，或者备用爪、副本的爪，还有像我这样的学生，资金有限，只能拼凑起部分的钱，就会找设计师单独下单兽爪。”于是，她决定先只做兽爪，接短爪、长爪（长到手肘）。
市面上，兽爪较其他部位会便宜200-600元。花生做一套兽爪的时间和收费都不确定，爪价根据花纹、色彩、有无内衬、设定生物种类和爪掌大小而定。一般是单主发完兽设先估价，她做的成品价格一般在100元以上。
花生平时忙于学业，只能在寒暑假接单，到目前为止，这个春节接了六单，一单平均要制作7-8小时。其实即便是兽爪，成本也不低，“每个小伙伴的设定都是独一无二的”，花生接到需求后都要单独采购毛料，对方需要先交定金，以防被咕（跑单）。
在兽圈，高端玩家氪金十几万都是常事，另一个为爱烧钱、有着玩家近乎狂热情感投射的圈子是娃圈。
阿泪是“养娃娃”爱好者之一，不像其他娃友动辄上万的花销，她进娃圈两年，到目前为止入了两个娃娃，花了三千元。这对于17岁的她来说，不是一个小数字。
“娃娘”（指拥有BJD娃娃，也称球关节娃娃的玩家）会为娃娃做衣服，更换眼球、头发、手脚，找专业的妆师为娃娃定做妆容，配置小床、沙发甚至“别墅”。高阶妆师的价格一般是几百上千。阿泪觉得太贵了，最初对着视频一点点给自己的娃娃改妆，熟练之后，她也开始接单，一单收费几十元，“基本都是让娃娘看着给就行了”。
阿泪人在湖南，还是一名学生，“如果天气好的话，一个娃妆需要画一天”。她解释到，下雨天是不能给娃娃化妆的，消光（一种漆）也干不了。
春节期间，她原本接了三单，但因快递原因都取消了。“能赚到多少钱其实无所谓，主要是自己觉得好玩，而且未来打算从事绘画类的职业。”她说。
阳阳、花生、阿泪，都不是圈里的氪金大户，对于他们来说，画兽设、做兽爪、改娃妆都是因为热爱且擅长。“满意的话，会疯狂拍照发到各种社交平台，挺有成就感的”，同时，接单挣钱还能贴补“圈”用。
02
为爱发电：上门喂猫，从早忙到晚
每逢长假，豆瓣、闲鱼上都会冒出来大量宠物上门喂养、寄养的帖子，今年春节因为就地过年的人多，更是多了不少“临时起意”想当伴宠师的年轻人。发帖的人多了，竞争也更激烈，我们询问了多个发帖人，得到的答案不是还没开张，就是只有零星几单。
丸子这个春节的工作节奏应该足够让其他人羡慕了。这7天，每一天都被填得满满的，一大早去猫舍帮忙到中午，晚上去长期出差的大户家里喂猫，其间还有一些散单。用她的话说，从早忙到晚，只有午饭能踏踏实实吃口饭。
和网上“临时起意”的发帖人不一样，丸子已经算是资深的伴宠师了。她有一只13岁的狗狗和两只猫，此前做过4年兼职上门宠物服务，从5个月前开始全职做：为距离她（在北京房山区）十多公里以内的宠物提供续粮、换水、铲屎、陪玩的基础服务，还视情况为宠物剪指甲、喂药、梳毛等。她会通过拍摄视频的方式向主人反馈宠物状况，一般在每家停留30分钟左右。
即便忙到没时间吃饭，丸子也没想过涨价。“距离5公里以内的，30元/次，5-10公里50元，10公里以上是70元。”她介绍。全职以来，丸子的平均月收入在5000元左右，扣除自己上保险的钱，也就不到4000元。
丸子照顾的宠物 / 受访者供图
这是丸子全职做伴宠师的第一个春节，订单比预想中少太多。她数了数，截至2月13日，接到的散单不到7单，收入还不到1000元。原本可以赚更多，但春节前夕很多订单被临时取消了，这些客人都说今年留京过年，不再需要上门服务了，而离京过年的客人也是小单子，“三五天就回来了”。她家附近的宠物店，订单量也不大。
在和我们沟通的过程中，丸子又接到了一个急单。这个客人原本是托朋友照顾家里的六只猫，结果朋友临时有事爽约了，只好花150块钱把家门钥匙闪送到丸子家，让丸子马上去家里看看情况。
“你干这行，又自由，又可以跟猫玩，不用天天早起，多好啊。”好几个雇主对丸子表达过羡慕之情，也想加入，但每次都会被她劝回去。
丸子对我们也一再强调，不建议20多岁的年轻女孩做这行，比较适合已经攒下一定资本、没有太多物质需求的人。她现在能踏踏实实地做，是因为之前在外企上班的经历已经把房子、车子奋斗出来了，现在照顾小动物不图挣钱，就图让自己开心。
她也遇到过不听劝的同行，但大部分是前两个月没有客人，就算偶尔有几个散单，一个月连1000块都赚不到，根本无法维持生活。
不止一位伴宠师对我们感慨，这一行，原本小众、零投入、门槛不高，但性价比挺低的，而且竞争越来越激烈。丸子之所以能收入稳定，是因为有两个大客户：一个有四十多只猫的猫舍，一个长期出差的猫主人，这两个长期单为她提供着80%的收入。
这两个大户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丸子此前在外企做销售，她的老公从事淘宝运营，两个人都积累了一些人脉和运营经验，所以早期就没犯过难，不光是散单比同行多，也比同行更“幸运”、能拿到长期单。
03
精神陪伴：心理咨询、六爻占卜
早上三小时、中午三小时、晚上三小时，这是陈时在春节期间每天为来访者提供心理咨询的时长。
在某平台上，陈时的价格是9.8元半个小时，也会有来访者给一些小费。这对于职业心理咨询师来说，相当于公益性质的咨询。
“不靠这个赚钱，是想通过实践帮助别人也帮助自己。”陈时对我们表示，国内心理咨询行业收费标准混乱，整体偏高，心理咨询师独立执业半小时的价格是50-1000元。而在美国，拥有10年工作经验的心理咨询师的价格通常仅为200元人民币半小时。
不久前，他抱着体验的想法挑了国内市面上一家顶级的心理咨询机构尝试，800块一小时，结果令他大失所望。对方说有8000个小时的咨询时长，但陈时认为他连基础的知识都不懂，“可见网上的骗子有多少”。他对我们举例，网络上自称心理咨询师的大有人在，但科班出身的很少，如果是，一定会在介绍里标明。
1月份到现在，陈时有30多个来访者，时长不定，短则半小时，长则5个小时，每位平均下来也有3个小时。他通常会用打电话的形式与来访者交流，因为文字交流效果差，视频沟通双方都有可能表演。“我对时长并不在意，只要效果好、对方愿意听，我会一直讲。”他平时忙于学业，只有春节这样的假期才有时间回复来访者的消息。
陈时属于认知行为流派（心理学的一大流派），据其介绍，这一流派的特点是短平快，重点教给来访者正确调节情绪、梳理负面想法的方式，帮他们找到负面情绪的根源。
接访过三十多岁的医学女博士、遇到婚姻问题的中年人，也接访过家里有高考生的一家三口，陈时接触过非常多不同职业的人群。当听了1000个人的悲惨故事和人生经历后，他发现本质上，这些人都缺乏一项必要的技能，察觉和驾驭自身情绪的技能。
假期，是一些高强度工作人群梳理情绪的好时机。前几天，一位在券商工作的实习生找到陈时，说“一旦上司派给他任务，就会很慌，就会拖延，非常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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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给对方讲了一位来访者的故事，这是985院校的在读研究生，因为有拖延症，迟迟不交论文，读到研二被学校开除了，最后在家里待业4年。和对方沟通了6小时后，陈时发现拖延症背后是其患有抑郁症，最后经过药物治疗好转了。
而一般拖延的本质是情绪，陈时说，当一个人心中有压力，有焦虑、内疚、羞耻、畏惧或恐慌情绪时，这些情绪都会吞噬一个人的精力，会让他觉得疲倦。陈时告诉这位实习生，学会识别和接纳自己的情绪，拖延的状况就会自然而然消失，如果想着控制这种拖延或逼迫自己完成任务，反而会雪上加霜。
心理咨询有条基本的原则是不求不助，简单说就是当来访者有求助的动力，这时候的心理咨询才有可能起作用。“我遇到过一个高中生向我求助，想追一个女孩子，明确提出让我帮他，我听完他的讲述，根据经验帮他分析了几次之后，特别告诉他，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在那之后，陈时发现他开始安心学习。“这也许能改变他的一生。”
同样是为他人“答疑解惑”的六爻占卜师陈一鸣也选择在春节期间线上接单，平时一天15单左右，现在春节期间日单量突破30单。除夕那天的凌晨，还有不少人在找他看卦。
六爻是中国传统占卜方法的一种，也称八卦预测、周易预测。陈一鸣的本职工作是舞蹈相关，他不愿道年龄，只说自己是传承入门，学习了将近九年后，开始在闲鱼上做占卜师。
算一卦不需要太久，陈一鸣有时候一分钟就能看一个卦，如果看吉凶成败的结果，需要三分钟左右，如果更细致地看，能一直断（预测）15分钟。算一卦虽快，但比较费神。“但是疾病、投资之事，如果拿捏不准一卦吉凶成败之时，需要再起一卦结合来分析判断，避免发生错误，也是对客户的负责。”
陈一鸣标价是9.98元起，算财运20元，年运卦即一整年的运势是188元。“我的价格非常低了，我不为赚钱，而是希望帮助更多的有困惑的人。别人都说我应该标66元或88元，但在闲鱼上标这么高的价格，没有人会来看。”
据他观察，大多数人算卦是对未来的好奇，找他算得最多的是感情卦，女生居多；第二多是各种考试，考研、考公、考大学等，有些考生会在闲鱼上找好多个占卜师反复测；事业排第三，再次是财运。
“我自己的原则是‘二人不说三人命’，之前有个人让我测，他的前任和对象什么时候分手，这种我肯定是不会测的。”
陈一鸣说自己的水平可能一般，但绝对不会糊弄客户，“比闲鱼上的骗子好多了”。他在闲鱼上坚持看卦一年，每天都会拿出一两个小时学习看卦，遇到值得学习的卦会特意做记录。“只要有人来找我预测，我就做下去，有可能会做一辈子。”
04
结 语
兽圈画师、装师，娃圈改妆师，伴宠师，心理咨询师、占卜师，他们都不指望这份工作能赚多少钱，更多是因为热爱，可以说是把爱好当工作的理想状态。
对于阳阳和花生来说，画兽设、做兽爪让他们拥有在小众的兽圈里挣钱的技能，但他们希望向周围人隐藏，“只有毛毛们知道”。未来，他们还会继续隐藏下去，继续用自己的手艺赚钱。
丸子则非常享受和宠物打交道的日子，“宠物主人们人也非常好，回老家、出差回来，总是想着我，经常给我拿点特产。”她告诉我们，伴宠师是她到退休都会坚持做的职业。
陈时即便是一天提供9小时心理咨询，日收入也不过百元，但能够帮助到一些人，也乐在其中。等继续深造之后，他想去一些独立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坊，或者学校、监狱、戒毒所这样的机构，为更多人提供服务。
“虽然很辛苦，但真的很快乐”，2021年，他们会在这份小事业上继续坚持。这大概就是年轻人为热爱努力的样子。
*题图来源于Unsplash。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阳阳、花生、阿泪、陶乐、丸子、陈时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