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又是一个开学季,又逢一年迎新时。但是今年的开学,却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时代意义。

因为,被戏称为“千禧宝宝”的00后新一代大学生,俨然成为今年高校新生的主流,00后崭新一代也将正式担当起新时代中华复兴的伟大使命。

这让我不自觉想起了中央红军陕北会师刘志丹的情景,会师的当天下午,中央红军和陕北红军在象鼻子湾举行了盛大的会师大会,在纷飞的大雪中,毛泽东发表了著名的“雪地讲话”。他说:“从江西瑞金算起,我们走了一年多时间。我们每人开动两只脚,走了两万五千里,这是从来未有过的真正的长征。我们红军的人数比以前是少了些,但是留下来的是中国革命的精华,都是经过严峻锻炼与考验的。留下来的同志不仅要以一当十,而且要以一当百、当千。”

“千禧宝宝”,恰好就入学在了中国这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伟大时代,意义之重大,个人认为并不比那个时代差多少。无论是国际形势,还是国内发展,都需要这一代大学生开动脑筋开动两脚,走一走新时代的两万五千里长征,去经历更加严峻的锤炼和考验,去担负起以一当十当百当千的中华复兴之重任。

从这一点上,我认为,范同学在她的“陌上花开”平台,开辟的新生专栏“关于大学,你有什么话说”,也是一个需要认认真真去对待,认认真真去思考,认认真真去回答的时代课题。

我的大学已过去20年,但20年前入校的场景却像时光影像一样永久地存储在了心中柔软的那个地方。

有几个曾深埋心中很多年、不被同学不被亲人所知的故事,想通过这个平台讲出来。

我要讲的第一个故事

发生在1998年的9月8日

我是从山东鲁西北——德州市临邑县德平镇的一个200口人的小村庄出发,除去骑自行车走土路赶车那段,共辗转了三次车,到达威海这个美丽小城的。

当年的我对威海非常不熟悉,我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第一次看到山,第一次看到海。当年的威海也没有火车站,我是从德州坐的绿皮火车,不,那不叫坐,准确地说叫“站”,火车车厢异常拥挤,座位底下甚至过道都躺满了人,一路伴随着叮铃咣当的音乐,闷热着一夜未眠到达了烟台火车站。

到站后,母校接站的是一辆小中巴,我提着两个编织袋,下车后正好和一位送孩子的阿姨一起往接站车上赶,那位阿姨至今给我的印象如此深刻,她穿着中长黑裙,下边淡黄色丝袜,手拉着一个浅褐色拉杆箱,在那个年代,对我这个乡下人来说,那是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画面。

在急匆匆往接站车上赶的过程中,我那个不争气的编织袋就刮上了这位阿姨的丝袜,整个将阿姨的丝袜拽了一缕线,而且当时必须停下,用剪刀剪断,硬拽是更麻烦的,可那个时候到哪去找剪刀啊……

阿姨当时火冒三丈,一声“乡巴佬,没长眼啊,能赔得起吗”,那架势那眼神,是要掴我一巴掌的……后来的后来就不多赘述了。我想,如果发生在如今你们的身上,估计怒火中烧进行反击是吧?

可是当年,我没有。

这就是,我踏入威海的第一个经历。这个经历,曾深埋在内心许多许多年,那个踏入威海的第一夜,委屈,自卑,失望,泪水浸湿了被子,在醒来的第二天,在阳台面对校园,静静地发誓,一定要努力奋斗,活出个模样。

这个故事,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委屈,什么是真正的委屈,如何对待委屈。后来的很多经历,都让我知道,能够承受委屈,还要承受得住委屈,这是一种非常难能可贵的能力,是要有意识去努力培养的能力。

如今的这一代人,成长在我国经济繁荣的好时代,委屈摔打几乎和他们是无缘的。可是,少小离家,你必须要老大要长大回。活生生的现实里,没有人再会惯着你,更没有人再会顺从你,你必须收起那份小公主大公子哥的心和小情绪。

是的,你们这代人,不喜欢听大道理,你可以不听大道理,但是你必须自己去讲好属于你自己的道理。种种摸爬滚打,懂得世事艰难,懂得承受住委屈,才会铠甲加在你身。

很多年前的一期《艺术人生》栏目采访刘若英:“难道你生活中遇上难题的时候你不会很气急败坏吗?”刘若英是这样回答的:“那是因为我知道,没有一种工作是不委屈的。”没有一种生活是不委屈的,人,往往就是被一次次委屈甚至羞辱和伤害喂大的。”

记得大学毕业后,一位老领导曾诙谐和我讲过:和很多伟人比起来,你那委屈算什么……每每遇到委屈的时候,一想起老领导的这句话,就随之释然于胸。

人,在不断的经历中经历后,应该能够活得像个熨烫机一样,把所有情绪都烫熨得妥妥帖帖,在关键的时候不再露出情绪的裂缝,于自己身心和成长发展真得至关重要。

我要讲的第二个故事

发生在军训结束后的国庆节

那是在威海过的第一个国庆节。对于离家一千多里地的我来说,回家是注定不可能的,国庆节后手里就剩下了20块钱,这20元钱整整撑了一个月。20年前,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更没有银行卡,只有一个办法:给爸妈写信,爸妈收到信后还得把钱凑齐,然后通过邮局汇款,收到爸妈的汇款单后,还得去邮局提取,最快也得一个月的时间。

可是现在手里没有钱了怎么办?举目无亲,更不好意思也不能和刚认识不久的同学借钱,只能自己硬靠,有那么几天,一天就吃一顿饭,而且这一顿尽量放在晚上,因为能够撑下第二天的劲儿来。那一顿就在宿舍没人的时候,去宿舍二楼小商店买两包白象方便面(现在看到方便面就够,几乎不再吃)、一根金锣火腿肠(现在看到就有些恶心,不再吃)、一个黑黑带包装的鸡蛋(真得忘记叫什么名了,也不再吃),因此,每当到吃饭的时刻,同学叫去食堂吃饭,都谎称自己吃过了……

再说起这个事,是在毕业后的许多年,方才知道,当时爸妈不是没有收到信,是钱不好凑,为凑300块钱,老爸蹬着自行车跑了10家,而那一年,过春节的50块钱还是爸妈去借的,每每提起这个事,就禁不住泪水盈满眼眶……

“素衣莫起风尘叹”,人,总是在心碎的时候,才逼着自己学会坚强。收不到爸妈的钱,偷挨了几天饿后,就被逼得想法设法去打工,不像现在,那时候打零工也不容易。比如饭店不收临时工,家教几乎没有,除了给韩国留学生辅导中文外,更没有现在发传单之类的活。第一份工作还是哈工大的一位学长介绍的在老百货大楼附近擦皮鞋的活,整整干了一个月,挣到人生的第一桶金206.4元,这笔数于当时的我而言,就是我的救命钱,是最大的财富和快乐。后来因为被一个醉汉“污辱”蹬了一脚,就放弃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又算一个刻骨铭心的故事哈……

清晰记得,收到爸妈邮寄的钱后是一个半月后,300块钱,我放了一年也没有舍得花出去。而且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我这一生再没有和父母要过一分钱。

拼命学习之外的所有时间,除了参加社团活动外,就是去打工赚钱。大学参加了好多社团,最后随着打工越来越忙,就只参加团委所属刊物《团讯》,干过发行员、发行部长、记者、记者站长、副主编和代理主编。努力学习拿奖学金,忙碌打工养活自己,就成了整个大学期间的主旋律。很多同学都说除了上课就见不到你啊,随着韩国语水平的逐渐提高,辅导留学生中文,就是最主要的工作,业余还兼职做着翻译。

用自己打工赚的钱购买人生第一辆自行车的那种喜悦,那种甜美与成就感,至今时不时回味在心间。

从日出到日落,那些不足以道明的日夜,街角那盏暖心的车灯始终与自己相伴。

不管走到何种时候,我最感谢的还是那段苦难、那段忙碌辛苦的日子,正是贫穷给了我打工的机会,也正是那些打工的机会,让我圆满度过了大学时光,扩展了自己的交际面,累积了自己面对社会的能量。贫穷,真的不是错,父母留给你一个暂时的现状,但是否去延续整个贫穷,在于你自己。熬过了风雨,虽然我也没有赢回自己梦想的甘甜,但自认还是收获了一颗坚实的心。以心定世,面对三千浮华自得一片天地,这应该是属于自己内心的一种成就和成功吧。

至今记得,有一次,晚上打工回来的路上,突然大雨如注,没带雨衣和雨伞,骑着自行车从文化路拐到学校东门那条街,当时东门前还是条土路,只能下来推着走……浑身淋透,疲乏无力,车子推了一会就推不动了,路上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体会如此深刻,最后就索性把车子给扔了,坐在路边等待大雨停止,之后,感冒发高烧了好几天……

人生,总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糟糕时刻,甚至在某个特定的时期,叠加出现在你身上,感觉自己被抛弃,感觉被上帝狠狠地踢了一脚。而在这种时候,往往还没有任何的好办法。你所能做的,是忍住自己感觉到的强烈的挫败感,假装一切都还正常,同时给自己无限的耐心。痛吗?痛,但是也只能和生活去握手言和,敬畏岁月的雕刻,敬畏生命的洗礼,每一次成长都是重生,“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就得逼自己拥有出这么一股子韧劲才行。

当更多生活的矛头指向我的时候,除了拼命学习拼命打工,应该说是文字给了我另一面盾。所以,今天,我需要和各位小师弟小师妹讲的是,多读书,读好书,读纸质书,读纸质经典书,关于读书的名言很多,估计你们知道的比我要多得多。我只想说的是,无论是什么缘由的阅读,最终都会让我们的生命变得更加丰富,更加厚重,也更加有趣。当然,不是要死读书,书一定要和你所面对的现实生活结合,走进书里去,也得要从书里走出来,去尽可能行万里路,有诗意也要走好你脚下的路,走好你脚下的路,才有真正意义上的“诗与远方”。

还有,我需要你们记住的是,书读多了,不是让你变得越来越厚黑,越来越套路,应该是让自己越来越纯粹,越来越接地气接人气,越来越活得像自己,而不是日益背离自己。

再者,书读多了,是让自己的眼睛和内心更通透与澄澈。罗曼·罗兰讲,“看清这个世界,然后爱它。”我个人认为,看清整个世界的前提是,你要先看清自己。年轻的时候,最好不要去过分关注社会的阴暗面,那样让自己的内心会越来越分裂,慢慢侵蚀掉积极向上的力量,滋生出无数的黑暗力量。我们要清楚,无论面临的社会情景多么糟糕,我们都有自己可以掌控的部分,就像我自己在大学期间,那么多无数绝望也能绝望的时刻,我选择的就是不绝望。社会变革可能需要上百年的时间,可我们自己的生命却仅有一次,也没那么长。所以要在有限的时间,尽可能做我们自己能够掌控的事。

汪曾祺,这位十指不能沾阳春水的知识分子,被下放乡村参加劳动改造,在陡坡上扛运170斤重的一麻袋粮食,被沉重的生活压得他喘不过气,但他从未忘记老师沈从文给他的教诲:“在任何逆境之中,也不能丧失对于生活带有抒情意味的情趣,不能丧失对于生活的爱。”

你只要心在朝向着阳光,即使堕入黑暗之渊,你也不能被黑暗吞噬。我们从小就看西游记,孙悟空不就常常对他的师傅唐僧说,“只要你见性志成,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

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的故事也仍然很多很多,比如因事业重挫后两年自己起初都不知道、也差点让自己毁掉的抑郁症,那些友谊的背叛,那些人性的淡漠,呛得我猝不及防的时候更是不胜枚举,但重要的是欣慰的是,历劫后没有沉沦,没有走歪,或许是骨子里的倔劲儿,让自己获得了重生。

这些故事,让自己更加去体会到,生活的本质就是栉风沐雨。也让自己更加去体验到,真正的人生,就是总在自己接近成功的时候,又让自己跳下悬崖,然后又重新开始。在一次次与工作,与生活较劲的过程里,就会越来越懂得,我们掉下山涧,不会那么轻易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捡到一本《凌波微步》的秘籍,更多的时候,你持续不断地给生活意境,生活才能给你风景。所以,你走的那些自认为是弯路的路,都是你这个水平的人攀上自己人生那个高点必须要去走的积累,没有那个积累,你的认知水平永远不会让你一开始就做出,你后来觉得正确的那个决定。这句话是比较蹩脚的,所以我还是用逗号分隔开来哈。

少小离家,没有可以实实在在站稳脚跟的支撑点,那怎么办?一句话,简单的事能够郑重以待,把最简单的事做到最好,做到不可替代,即使在毕业踏入社会后一样管用。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将就自己,如果对一件事将就,那就一定事事都将就,如果你将就凑合了自己,那将来社会就会凑合你甩掉你。今天差不多,明天差不多,一路下来,就差了很多,你必须用最好的东西犒赏你自己。

生活像河水一样,缓慢着浸过一切。蓦然回首时才意识到,属于你们的快乐又彷徨的时代真的不再属于我,已经无可挽回地逝去了。大哲学家尼采100多年前说过一句话,“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我感觉,在今天听来,依然具有穿越时代穿透心灵的力量,所以,我选择这句话作为文章的标题,也是我自己最真切的感悟。对我们面临的新时代新挑战来说,这个永恒的主题的确具有了特别的新意。

对于你们,年轻人所祝福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并不再适合适用于你们,你们就是要“宜建侯而不宁”。就像尼采说的,我们克服不了时代,那我们就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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