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赋格
土库曼人用硬朗而又不失灵动的线条,将太阳的图案编织在地毯上,暗红色调的毛线勾勒出抽象奔放的图案。日出代表着一天的开始,自然将热力撒向大地,成为生命的源泉。日落代表着一天的结束,一天的辛劳终于结束,闲暇下来,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日出代表着生命,也许日落才代表了生活。
到达巴库的第一个下午,天气晴好,风和日丽,我们算准了时间享受舍尔万沙宫的日落。这天的日落平凡而温柔,没有卡龙清真寺那摄人心魄的玫瑰金,也没有希瓦库纳堡之巅的恢弘壮阔,日光伴着时光流淌,柔光化身凝脂粉臂游弋爱抚八角亭每个侧面的每一处肌肤。太阳早已收起威严,露出温柔,开始行使浪漫的特权。光之手沾染了颜色,将那抹淡粉色,均匀的洒在朴素石墙上,那沧桑的石砖上,光的灵魂找到了石的肉体,为这上百年前遗物注入奇趣生机。远处的火焰塔以匪夷所思又恰到好处的方式扭曲着身体,尽情的以不可捉摸的方式展示着,以光为材质的,皇帝的新衣的,魔幻现实主义的美丽。它此时好似将尽的,冬日里的一捧暖火,不炽烈,确将暖意直输于人心。
难忘巴统。她的名字叫天使,她的笑容像朝阳。时近傍晚,我们乘缆车来到一座小山丘上等日落。正值初夏,山丘绿意浓厚,缆车站的钢结构采用了大胆的黄色调;日头西斜,山顶的格鲁吉亚式小教堂映着粉红色天空,再加上缆车站建筑柔美的曲线,共同流露浪漫的秘语。我们在缆车站的酒吧外落座,喝上格鲁吉亚白葡萄酒。山风不小,吹散了嘈杂的人声,这一刻竟显得如此静谧。这是一个晴好的天气,此刻日头虽失了威力,但在完全投入大海的怀抱之前,夕阳仍将她热情似火的倩影投射在金色的酒汁里。如今,美酒的滋味我早已忘记,却忘不了酒杯里的景色:凭栏远眺那夕阳的游人们,天使般的笑魇,以及那溶于酒的、化不开的暮光。
难忘坦焦尔。巨大的达罗毗图寺庙,山状塔顶层叠指天,上面雕满印度教的三亿天神。天虽未尽黑,明月却已远。月似明珠,挂在巨塔的顶端,好似湿婆的眼,世间一切因果,难逃其心。残阳几近没于城市中错落的楼宇,它仍将自己绯红的微笑留在凡间。雕塑精美、奇诡,又略带幽默,但这绯红色的夕阳,竟将美的桂冠夺取,在我的记忆中,这些属于凡人的,极致的,繁复精细的艺术,也竟变得模糊。记忆里不断浮现的却独有这抹绯色,以及对它深沉的眷恋。美好的事物不总长存,很快天色转暗,绯色退去,深沉的蓝黑色主宰了天空,寺庙的灯火悄然点起,巨大的神牛南迪,被照的通体金黄,敦厚的卧在门口,似在等待主人湿婆的回归。蓦然回首,阑珊处佳人不再。明月高悬而不语。
晚照晴空,龙目岛的渔民们收了网,踏上归途,孩子们却拿着冲浪板,才赶着去享受天黑前的最后潮汐。我们坐在沙滩上的茅草屋里。到了饭点,我们竟是这家餐馆唯一一桌食客。语言不通,看图说话,老板为我们推荐了一只粉色的海鱼。谈妥价格,他竟骑着摩托扬长而去,定要现时采购当日的好料。我们在篷里等待美食,日头没入海面。龙目海峡深达九千多米,此时蓝黑色的海面上,映起紫色的霞光。天海交融,似幻似真,沙滩上的伞,沙滩上的亭,沙滩上的人都被这紫色传染。乐队奏起夕阳之歌,曲调如今早已忘记,只依稀的记得这歌定也该是紫色的吧。歌声飘散,追逐着少年飘向大海,少年追逐着浪头长成大人,浪头追逐着夕阳,夕阳追逐着岁月,岁月奏着这曲夕阳赋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