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戡:童年纪事〈二〉巴耳朵
童年纪事
〈二〉巴耳朵
赵 戡
顺公祠里住着九户人家,四户姓赵,四户姓申,一户姓李。姓李的是生产队长,颇讨人嫌,他耳朵田畸形且背,吃软怕硬,人称“巴耳朵”的便是。其他各家各户都是拖儿带女的,只有“巴耳朵”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老婆早逝,一个儿子也分家另过,且常住丈母娘家,一年难得回来几次,他其实是孤家寡人。每天天刚亮,他便早早起床,猛吹口哨“出工了,出工了”。中午散工回来冒滴个把小时,他又猛吹口哨“出工了,出工了”。男人们倒还好,可苦了女人们,即要带崽,又要作饭,常常被他唬的手忙脚乱,别说好好吃顿饭了,有时饭都还冒煮熟,就胡乱吃点什么,半饥半饱是常有的事,却又不敢得罪于他,只背地里恨恨地骂“果杂死'巴耳朵'叫刀呷哩”。
“巴耳朵”确实快:中午他一般只煮饭,菜是从来不炒的,甚至饭也不煮,随便吃一些昨晚上剩下的冷菜冷饭,热都懒得热。只有在冬天或没有其他现成的东西吃的时候,才起炉生火。只见他划一根火柴,点燃一把干松须或麦秸秆丢在炉堂里,铲一铲烟煤甩在上面,同时猛扯风箱,随即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燃起了熊熊大火。我站在旁边越靠越近,目不转晴地盯着这一切,没来由地喜欢这一柱炊烟,情不自禁跑过去猛扯几下风箱,好象很过瘾一样,感到一阵舒畅与快乐。慢则十几分钟,快则七八分钟便一切搞定。所谓菜不过是黑豆豉,黄豆豉,剁辣椒之类。有时干脆在饭上撒一把盐就点咸味便算是菜,而他却吃得有声有色,故意咂吧着嘴“好呷,好呷”,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有时他就炒一捧黑豆,黄豆或麦子放在衣兜里;有时就咬只生红薯,边走边吃“出工了,出工了”。
“巴耳朵”虽然不经常生火作饭,但柴及煤实在有限得很,时不时陷入无柴无煤可烧的境地,但他总是能想出办法来。他在屋里屋外瞄了瞄,捞到什么烧什么,烧家具则是常有的事,干透了还好烧 。小板凳,窗户格,旧风车,雕花的床架,甚至精美的太师椅他都烧过。总之,在他的眼里一切都没有一炉柴火来得真切实用。小板凳太小不好坐,且自家没有小孩;窗户格简直就是多余;旧风车不去,新风车也冒地方放啊;雕花的床架毫无用处;太师椅也冒时间坐,况且是封建余毒资产阶级情调。记得有一次他又没柴火了:便捞起一把太师椅随手狠狠地磕在厅堂的台阶上,那把太师椅太结实了,居然只磕掉了一小块。他有些恼羞成怒,操起一把锄头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把太师椅砸得粉碎。爷爷看在眼里直皱眉“唉!崽卖爷田嗯心痛,崽卖爷田嗯心痛啊!”那把太师椅我是常玩常坐的,靠背中间雕着两只喜鹊,左右饰以双凤,扶手是两条龙,煞是精美。但是实在有点沉重,以致于要费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搬得动它,至今脚上的许多伤痕都是那把太师椅磕碰的。爷爷说那是祖上花了好多好多的银子,买的一棵很大很大的树,做了许多许多的家具。其实在当时也所剩无几了,据说是一种叫柚木的树,可能是红木之类吧。
“包耳朵”除了出工种地,哟喝那些婆婆妈妈的女人们,好象也没有特别的本事,也没有什么嗜好。不管是出工还是散工总是虎着那张皱皱巴巴的脸,好象只有咯样才能镇得住,才能显示些许威风。不过,他对小孩子好象还不坏,且颇有些喜欢,有时也给我几颗花生炒豆之类。逗小孩子们玩应该是他最开心的时刻。他常用手捏我的耳朵,脸,或者用脚趾头挟我的小腿肚,直到我痛得呲牙咧嘴流出了眼泪,直到我喊“嗨哟,嗨哟",他才开心地笑了,好像得到了极大的胜利与满足。同时自言自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打土洞。”我是听不懂的,趁其不备挣脱大手,一溜烟跑到他追不到的地方,和其他小伙伴们一齐高喊“巴耳朵,冒老婆,大人不计小人过”。“巴耳朵,呷干饭,阿野屎,你家娘看见会打死”。他好象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并没有生气的意思,继续自言自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打土洞”。
【作者简介】赵戡,70后。邵东县第八届政协委员。邵东县作家协会会员。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