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 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
本文写于姥姥过世后不久，时间真快，转眼这么多年了，可每次回姥姥家，一进胡同，那些童年场景就跑了出来。
站在姥姥家的院外，张望着胡同里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恍惚间，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就在昨天。
以下为旧文——
我都不记得那年自己几岁，应该是还在上幼儿园，很任性的年纪。和妈妈大吵一架，然后负气摔门而出，深夜11点，一个人蹲在胡同口的电线杆前。
那时她应该和妈妈现在的岁数差不多，腿脚也和妈妈现在一样，不显老态。
她跟着我走出来，站在我的身边，抚摸着我的脖子，哄我。
我早忘记了她当时说的什么，只记得我委屈地哭了，然后就乖乖地被她领着回了家。
过了几年，我搬到南城上小学。那天被爸爸责骂，中午爸爸说“你好好想想哪儿错了，等我睡醒了，你说的好，我就打你轻一点，你说的不好，我就狠狠揍你！”
我看着爸爸进入卧室的身影，想着自己总是难逃一打，索性像我宋江哥哥那样好罢！
于是一个人，从右安门出发，徒步走向钟鼓楼下，投奔她去了。
对于一个小学生，这是一段的漫长的旅程。
我身无分文，在一个夏日的午后，从烈日走到黄昏，边走边哭，远没有了宋江哥哥的出息。
走到姥姥家的胡同口时，嘴唇干裂，眼角成皴。
姥姥家的门没锁，我走了进去，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后来，我只记得她把爸爸好一顿数落。
昨天晚上，已经快12点了，元儿还不睡，并且越来越闹，我厉声训斥，惊动了已经熟睡的妈妈。妈妈推开我们的卧室时，元儿像见了救星一样迫不及待地扑到了她的怀里，然后就再也不愿意离开，一直腻在她的床上睡去。
当时，我真的真的，特别特别地，想她，我妈妈的妈妈。
今天凌晨5点，微亮的天，我突然醒了，坐在床沿发呆，脑海里乱得厉害，一幕幕闪回的童年记忆。
然后，我轻步走到妈妈的卧室前，探头看到元儿正在熟睡，半枕在妈妈的腰间。
我无法回忆起更多的细节，但它们却如此清晰地播放着。
可能，我这一生最后悔的10件事之一，就是与她最后的离别了。
在她走前的两个礼拜，妈妈从医院回来跟我说：“你这礼拜有空去看看姥姥吧。”
我随口答应了。
几年来，姥姥住院是很平常的事，每次就像疗养一样，住上一个冬天，然后开春儿就回胡同了。正好那几天我的工作有些忙。
我清楚地记得，在她走前的最后一个周日，我本来是定好了去看她的，但因为前一晚睡得太晚，第二天身体很累，就懒得动了。
当时赖在床上还想着，下个周末我一定去看她。
四天后，周五零点左右，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在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我是呆愣着的，我真的是呆愣着的，甚至错过了三环的出口，走错了路。
路上，妈妈又给我打了两次电话，催问我到哪儿了，说要送太平间了，想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我终于是见到了她最后一面。
她就平躺在那里，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面容安详。
但，
却再不会看我一眼了，
再不会抚摸着我的头了，
再不会做了一席可口的饭菜后，开心地看着我饕餮了，
再不会慈祥地盯着我的嘴角听我讲一些她可能听不大懂的我工作生活的琐事了。
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没了。
那是我成年后第一次面对死亡，面对一个挚爱的亲人离去，那场景好残酷。
我就想着，真的就这么走了吗？就是要这样惩罚我吗？就是不让我再和她说上哪怕一句话了吗？
她已经离开三个多月了，其间我参加了她的追悼会，又陪着妈妈帮她选墓地，在她走后的第一个清明去扫墓。
追悼会上，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的遗容，入殓师的水平很高，她的容貌如生，就像睡了一样，我真的真的不觉得她离开了。
在开车去几个备选墓园时，我和妈妈又聊起了她。
往事历历，车里没有伤感的气氛，就像以前我们聊她一样。每次妈妈去看姥爷时，我还会很自然地说“姥姥家”如何如何。
清明那天，第一次给她扫墓，我拿着一块湿布，仔细擦拭着沾灰的墓碑边缘，然后听妈妈站在墓碑前和她说话，我有些难过了，但那感觉，依然不似她已经离开。
直到今天凌晨，我坐在床前发呆时，长叹一声，啊！三个月了，她真的是离开了。
我本想利用白天偷工的时间写下这篇长文，但工作实在太忙了，悲伤在我的指尖涌动，却无暇在键盘上舞动。
深夜加班收工回家，站在空荡荡的地铁站台，听着列车驶离的噪音，看着车厢渐远，悲从中来，不能自己。
晚安，姥姥。
我很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