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介意和你缓缓没入昆明湖

在颐和园
原谅我们是在已没落的北京城相逢
原谅那些远去的鸟而年代是个谎言
原谅被我们抛离身后的古老故乡
原谅世上所有贫瘠而悲哀的爱情故事
比如你和我两手空空的黄金岁月
惯于写诗但未曾拥有任何一个词语
惯于爱人但未曾同等被爱
说起来我们是为何出现在此时此地
因为一本书的编撰而错过文本本身
或曰错过作为真实骨肉的你与我
在此诗之后我们仍将如此茫然不觉吗
从邵阳市到西班牙你的羁旅可谓漫长
而你的烟龄更长于你的恋情,是吗
你高举的双臂长于城市的所有高楼
你的痛苦长于寒冬,孤独长于夏日
你的美丽长于任何艺术的美丽
我自然明白因为我正与你一样
所以我时常在夜里想起你,或想你
时常穿过整座城市又独自归来
像个陌生人潜回我们的陋室之中
有时觉得疲倦,想和你说,你知道吗
如果六月夕阳的影子恰到好处
我不介意和你缓缓没入昆明湖
我不介意我的糜烂融入你的虚无
我们不会呼救,只是平静看向岸边
看向我们曾日复一日生活的尘世
看那些惊慌的游人如同记忆般溃散
那些堪称古典的柳枝不断画面闪回
离别的惯性则像一只兽奔向郊野
我们原地不动世界而越来越远
这并不荒谬而是无聊的真理之一
在某种情形中我们早已死过无数次
所以活着一事注定痛苦而清醒
那就痛苦地清醒吧,看湖光山色一片
六月,颐和园溽暑,划船成为必要
目眩神迷,有些事的发生成为必要
诗意的人,你知道我此时想说什么吗
今夏将至,但我想唤出你雪的名字
长夜将至,我愿为你交出我的名字
——《颐和园》
那天看完《颐和园》后,我和杨雪说:“我觉得你和电影里郝蕾很像,都是从小城市里来,在北京念的大学,也都谈过艺术系的男朋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感情冲突有没有她那样强烈。”她笑着说:“你猜——比较强烈。”我说:“不强烈也不会写诗。”刚认识的时候,我知道她写诗,便让她拿给我看。读了几首,我忍不住说:“诗写得很一般,在「及格线」之下。”其实诗歌并没有什么及格线,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似乎有意要把话说得很重。
作为自己也写诗的人,我明白批评远比认可重要,我希望她能接受而非排斥,但那天以后她再没有给我看过她的诗。偶尔我再问起她:“最近有写诗吗?”她总是回答没有。我是希望她写诗的,如她自己所言,有些强烈的情感需要抒解,而诗歌是一种很好的方式。
“有机会去颐和园啊。”后来她这样和我说。我答应了。后来又几番邀约,但我们一直未能成行。有时候我会想象我们走在颐和园的湖边树荫下讨论诗歌的场景,光影在身上不断变化,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年代闪过。而我知道这样的场景在现实中并不会发生,我和她并不会真的在颐和园里谈论诗歌与爱情——有时这样的悬殊会让隐约觉得有些无奈甚至愤怒,几乎每个人在现实的对峙中总会败下阵来,很少再有人那样纯粹而直接、热烈又无私地讨论他们内心里所真正在意的那些东西。我承认我自己并不是理想主义者,相反我是个十足的现实悲观主义者,但我觉得在泥淖中谈论天空并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或者说,其实我们早已被泥淖所沾染了全身而不自知呢?
诗文:李倦容
音乐:张楚
2020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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