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故我在
Deep-Sci:"-sci-"源自拉丁语的"scientia"(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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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前有一棵树。
窗外风雪再大
也有我陪伴着你
全文字数:321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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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的主题是:知识和真理。
笛卡儿/我思故我在
普特南/指涉必须跟我们有因果的联结
l缸中之脑
一个人(可以假设是你自己)被邪恶科学家施行了手术,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放进一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
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
对于他来说,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自身的运动、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
这个脑还可以被输入或截取记忆(截取掉大脑手术的记忆,然后输入他可能经历的各种环境、日常生活)。
他甚至可以被输入代码,“感觉”到他自己正在这里阅读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这是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1981年在他的《理性,真理与历史》一书中阐述的假想“缸中之脑”。
l庄周梦蝶
与“缸中之脑”假想相似的最早记录,是中国古代的“庄周梦蝶”。
《庄子·齐物论》记载:“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戚戚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这篇文章是说,从前,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感到无限的自由舒畅,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庄周。醒后惊惶地发现自己是庄周,却又不知是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这就是他物与自我的交合变化。
l黑客帝国
看过《黑客帝国》的人也许知道,这部电影的构想与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1981年在他的《理性,真理与历史》一书中阐述的假想“缸中之脑”几乎是雷同的。
在《黑客帝国》中,主角Neo被养在营养液,他的感觉和意识活动则由电脑系统“矩阵(The Matrix)”的电流刺激所形成和控制。
他的一切记忆都是外部电极刺激大脑皮质所形成的,而不是真实历程,他一直生活在电脑网络构建出的虚拟世界里。
由于“矩阵”也会被病毒入侵,出现漏洞,比如人可以克服重力等等谬误,因此,Neo得以逐步地反抗虚拟现实……
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真实是虚拟。
关于缸中之脑,一个简单的论证如下:
因为缸中之脑和头颅中的大脑接收一模一样的信号,而且这是他唯一和环境交流的方式,从大脑中角度来说,它完全无法确定自己是颅中之脑还是缸中之脑。
如果是前者,那它的想法是正确的,他确实走在大街上或者在划船;如果是后者,那它就是错误的,它并没有在走路或划船,只是接收到了相同的电信号而已。
一个大脑无法知道自己是在颅中还是缸中,因此这世间的一切可能都是虚假的、虚妄的。
不相信吗?那你能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有关这个假想的最基本的问题是:“你如何担保你自己不是在这种困境之中?”
普特南认为,“我们可以尝试去想象,并非只有一个'缸中之脑’,所有人类(或许所有的有直觉的生物)都是'缸中之脑’……或许没有邪恶的科学家,或许(尽管这有些荒唐),宇宙仅仅是由自动化的机器组成,它们管理着一个充满神经系统的大缸。”(《理性、真理和历史》,第七章)
“缸中之脑”的思想实验常被引用来论证一些哲学,如知识论、怀疑论、唯我论和主观唯心主义。
这个思想实验引起各界争论,其根本构想非常古老:我们的一生也许只是一场幻梦——古代的怀疑论者早就提出过这种想象了。
在一些情况下,我们会受到感官的蒙蔽,比如由于视线不良或者药物影响而造成的视觉错误,而且,我们通常没有意识到这类蒙蔽。
于是怀疑论者就提出这样的问题:有没有可能,其实我们从来就活在蒙蔽之中?
l摩耶幻相
对此,印度宗教哲学将其解释为摩耶(Maya),即:世界是“梵”通过其幻力创造出来的,因而是不真实的,只是一种幻象。有一个小故事。
我们把被褥铺在地板上,尽量弄得干净整洁,但一直没有时间真正清扫整理过这间屋子。巴巴让我们忙得没有时间做这个。一天,巴巴想让我们明白摩耶的性质,他用我们的屋子做比方。
他打手势说,假如,就在这间屋子,我向你们指出房间里满是灰尘,很不干净。你们听是听见了,但不以为然。
你们对我说,“哦,是。”但你们却不去对付这个局面,并真正感到这里确实太脏了。因此你们继续住在这间屋子里。
我一次又一次告诉你们,但你们并不当回事。你们说你们挺舒适安乐的,这种情况没什么不好的。
假如我拿了把扫帚开始清扫,空气中扬满了这些经久的灰尘。你们无法呼吸,几乎窒息,冲出房去。对令人窒息的灰尘的体验使你们确信,你们住的这间屋子的确很脏。这就是我们在世间生活的样子。
我们太专注于自己在做着的事情,以致于从没有时间清洁或者打扫。甚至意识不到灰尘在积聚。当时机成熟,巴巴,唤醒者,作为清扫者来临,走进我们的生活。他开始清扫,继而扬起你尚未意识到的灰尘。
这些灰尘就象一个人的被埋藏的态度和倾向。
l恶灵猜想
笛卡尔对认知世界的可能性进行了彻底的怀疑,他想要把一切知识建立在稳固的、无可怀疑的基础之上,为此他尝试把任何容许丝毫怀疑的事物通通打上问号。
笛卡尔的问题是,我们怎么确知,我们的生活会不会只是一场梦?毕竟我们在梦中的时候,常常也不知道我们其实是在做梦。这番怀疑论的最高点,是一个跟缸中之脑很接近的思想实验。
笛卡尔说,我们可以想象一个恶灵,它有办法在我们心中制造各种感觉与思想,并以此作为手段,在我们的眼前变化出一个几可乱真的虚假世界。
那么,有没有什么事情是这个恶灵绝无可能骗过我们的?有没有什么事情是绝无可能怀疑的?
笛卡尔的答案是,有的,那就是“我正在思考”这样一个事实。哪怕思考的内容都是被屏蔽的,“我在思考”这件事仍然成立。
“我”的的确确在经验一些什么、思考一些东西,哪怕经验是虚妄的,所想的是错误的,但是,“我”的内心却是在进行一些什么。
Cogito ergo sum.(我思故我在。)笛卡尔如是说。
对自己经验的意识,是人类知识无可怀疑的基础,同时也是自我存在的证据。
回到普特南的思想实验,他其实是把笛卡尔的恶灵思想实验转译到我们的时代里,并且做了进一步论证。
普特南认为,是的,我们能确知自己不仅仅是一块缸中的大脑。他的论证十分繁复,让不少哲学家费了一番心思。
请想象一下,有只蚂蚁在沙地上走,留下一些痕迹,结果这些痕迹看起来像是丘吉尔的肖像。
那么,这只蚂蚁真的画了丘吉尔的肖像吗?不是的。
蚂蚁画出丘吉尔只是偶然,它不知道丘吉尔是什么东西,也没办法这么做。
这里的意思是,“像”并不足以构成意思的呈现。
所以,对于人类来说,我们并不是什么事物都能指涉,我们所指涉的事物,必须跟我们有因果的链接。
比如我在原野上漫步,眼前出现了一棵树,这棵树会在我内心引发知觉印象,我会想“我眼前有一棵树。”
这是因为“树”有所指涉,我们才会产生知觉印象。
但是如果这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连上电脑,就从来不曾接触过真正的树,他一切对树的感官印象都不是来自真正的树木,而是由计算机触发。
那么,如果“树”这个字是触发“树的感官印象”的原因的话,那么当缸中之脑使用“树”这个字的时候,关联到的只能是计算机指令,绝无可能指称真正的树木。
正如蚂蚁不能指称丘吉尔,缸中之脑同样也不能指称外在世界的客体,他的整个世界就是那部计算机。
即使缸中之脑体验到同样的内容,也无法指称树木或人,不能指称落日、天鹅、一切真实存在的事物本身。
他甚至无法思考自己会不会只是缸中之脑这样的问题。唯有我们这样不是缸中之脑的人,才能够思考这个问题。
所以,以为自己只是缸中之脑的想法必然是错误的:要么我是缸中之脑,那么我们就无法以为自己是缸中之脑;要么我不是缸中之脑,那么我虽然可以这样猜想,但必然是错误的推断。
当然,说到这里还是有一个问题:我怎么才能知道我能否能思考缸中之脑的命题?我要如何得知,我所说的话语是否能指涉真正的树木和大脑,还是这一切都只关涉到计算机指令?
所以普特南排除缸中之脑可能性所用的这些论证引起了广泛的争论,支持者和反对者始终无法达成共识。
怀疑论的主张几乎是无法击溃的,搞不好,我们一辈子就是活在一个长长的梦境之中,或者,我们真的是缸中之脑也说不定。
百分之百排除或许办不到,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不管好与不好,我们都需要与这种不确定性共存。
甚至,有些怀疑论者认为不确定的好处大于坏处,因为我们需要这种不确定感才能过幸福的生活。
这就是所谓的“皮隆学派”,我们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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