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钩沉·历史 韩鹏宇 | 过年
往昔不在,好在有文字可记录,阅读之余,记忆中的北团林子,祖辈们过年,亦是历历在目,鲜活幻真。
民国十年版《绥化县志》中记载: “除夕易门神、换桃符、春联、祀天地祖先”,“祭品较常丰盛”。除夕四件事,事事分明,各有寓意,不可不知。易门神,保平安;换桃符,压邪驱鬼;帖春联,寄托心愿;祀天地祖先,表达敬天悯人的情怀。民国之前的北团林子属绥化厅、绥化府时期,大清的天下,自是以满族为主体,风俗也自然以满族风俗为主。上述四件事,大抵说的是汉族过年需要做的事,而满族却不同。那时候,满族们的生活因占有大量的土地而较之闯关东来此的汉族流民们要富足得多,汉族们大多住在条件简陋的窝棚内,为满族们打工“扛活”,生活非常窘迫,过年的风俗也因此一切从简。满族的风俗习惯却异常的繁多,至今满族人仍有人会讲过年“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白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这个谚语的历史可追溯至民国前。
小年过后,满族地主们家家都要杀黑毛猪,汉族流民们哪里吃的起,只能凭“东家”赏赐。好在满族们虽贵为八旗子弟,到了北团林子后,生活比起清初祖辈们“从龙入关”入住京城时期,早已不能同日而语。在经历了数代的衰败之后,到了光绪年间,移民到北团林子的满族贵族们,除了土地,已别无其它生产资料。所以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后的土改时期,有一些老人仍能回忆起,有些满族地主同农工一样,无论春耕还是秋收,均和大家共同下地干活——这是符合实际的。阶级矛盾并非都不可调和,“地主”们善待“扛活”的人们,原也是为了起表率作用,鼓励大家干活。过年时,工钱多给些,米多给些,债免一些,甚至还送些鸡、鸭、鱼等,也是常有的事。像小说周扒皮那样的地主一定也是有的,但在苦难的年月,人们为了生活,相互间彼此宽容、理解甚至是关怀也是常有的事,并非都冷漠相对。
岁月,有时候,让人们懂得一点感恩,哪怕只有一点点,大家也就可以彼此友好地相处下去。
越是富足的满族们过年越是讲究,家大业人人口众多,年三十,必不可少八盘八碗“二八席”,共有十六道菜,荤的有鸡、鸭、鱼、猪;素的有白菜、花生、豆腐、蘑菇等,可谓荤素搭配合理,做法焖、烧、炖、蒸等十分考究,实属精品菜肴。满族们还要给小孩子们准备红袜子,小孩子穿上后,要在火炕上蹦一会儿,象征着踩小人。煮饺子,皮煮破了,忌口,不能说“破”字,要说“挣”了,象征着发财。再早些时候,饺子馅一般都用白菜萝卜制作,象征着白净和气。后来,各种馅混搭,原材料越来越丰富,逐渐没了这个限制。
日子逐渐富足起来的汉族们,当首推城里的工商业者,他们不辞辛劳地越过濠河(今南泥河)把南方各式各样的小商品运进城内销售,赚取差价。年复一年的积累,随着城内人口的不断增多,他们的财富累升,日子也就逐渐好了起来,也就开始仿照满族人的过年风俗过起年来。
而生活依旧贫苦的汉族人,人穷不能志短,老祖宗传下来的风俗,仍要尽可能地传承下去。无论家中有钱无钱,春联总是要帖的,而和钱无关的礼节,自然要很体面地举行。比如,晚辈要给长辈们拜年磕头,长辈们带领晚辈们共同祭祀祖先,拿出“纸轴上写先人名讳,名曰家谱。平日卷起,以防尘垢之污”,“祭时悬之堂内正北”,一家人郑重其事地拜祭。少钱不能少了德行,尊老敬老、礼祀祖先的传统还是必不可少的。在这些风俗的背后,我们能够感觉到祖先们对于生活总是充满着希望。
民国往后的历史时期,北团林子人过年,满族风俗与汉族风俗慢慢融合到一起,成为双方共同认可的一些风俗习惯。如正月初一,听见鸡鸣,全家“长幼皆起”,梳洗完毕,整衣,焚香,全家按长幼辈分整齐站立,各个表情庄重,最前面最长者为尊,先后“致祭天地”、“迎喜财神”。拜祭后,长辈于大堂正襟危坐,晚辈们按辈分,逐一给长辈行大叩之礼,长辈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逐一发放给晚辈们,晚辈们均需双手接包,双目正视长辈,庄重致谢。早餐时,全家围聚在一起,家族人多的,长辈们一桌,晚辈们一桌,倘若有晚辈被请至长辈桌来,必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行事。而若长辈为其夹菜,必立刻站起,双手端碗盘,低头轻声致谢。这大年里的第一次就餐,一定吃饺子,“家家如是”。当晚“五更”(今凌晨3点到5点)天定要燃爆竹。邻居间但凡见之,皆拱手掬礼。而熟悉的朋友,自正月初一起,“互相请,名曰吃年茶”,请客吃饭,饭店生意异常火爆。
民国八年版《望奎县志》记载:“贺年喜,有馈送物品,以申敬意者,如粳米、大鲤鱼、野鸡、黄烟等物,有亲往堂叩拜者,遇有小儿,必赐以钱,谓之岁钱。”人们生活相对富足了,相互互送的礼物也丰富起来。
除了这些风俗外,过年也还有忌讳。主要有两个,该志记载“正月间,妇女有忌针之说,按旧历初八、二十八等日为莲花日,动针则不吉”,“正月内不准剃头,俗云正月剃头不利母舅也”。 忌针之说如今大抵轶失了,正月剃头方舅舅可是仍在传承着。正月前一个月,是咱绥化理发行业最黄金的一个月,全国也大抵如此吧。
轶失当然也还有很多,这里重点说一个——正月二十五填仓日,民国四年版《庆城县采集通志事略》记载,“正月二十五日,谓之添仓,于空屋内将灰撒为细条,或圆形,或方形,多多益善,各圈皆留口,谓之仓门,口置高粱者,谓之高粱仓,置谷子者,谓之谷仓,置米者,为米仓。豆者,为豆仓。粮上压土坯一块,上置馒头一个,插香一只,谓之供仓神,又从室内撒灰线于井沿,谓之引仓龙,此日亦忌针,恐刺仓龙之首也。如此,和民国八年版《望奎县志》中记载的的妇女忌针说就契合在一起了。
过年,过的是日子,过日子的主体是人,人们总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更好地改善生活。而在这过程中,人们相互间帮衬,亲友间团圆在一起,这就是人间的幸福事,大家若年年、月月、天天、日日都能在一起,那我们就是天天过年。
可是,此事古难全,且不说人间的悲欢离合,单说人的寿命也是有限的,人们总是期盼着彼此长相守,不愿分离,而岁月让我们懂得生命的短暂,也由此懂了它的宝贵,也就大多倍加珍惜这一年来之不易的团圆佳节。
在外的游子,北团林子是我们的家,咱回家过年,今年若没回来,明年,咱一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