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的艺术观

黑格尔把人类艺术史分为了三个阶段,分别是象征型艺术、古典型艺术、浪漫型艺术。这是一种很有创造性的分类方式,是黑格尔将自己的哲学观、历史观映射在人类艺术发展史上的结果。

(一)黑格尔认为人类艺术的第一个阶段和第一种类型是——象征型。

象征型艺术是艺术的开始,黑格尔称之为“艺术前的艺术”。在这个历史阶段,艺术的内容和形式还很幼稚。首先理念本身还不确定,还很含糊,它没有办法给自己找到一个“正确的艺术表达方式”,只能先对付对付。对付的办法就是先找到一个说的过去的形式,先把自己表达出来再说,这就是“象征”。

最典型的象征型艺术是建筑,尤其是古埃及建筑。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中,建筑都是空间体积最大、使用物质材料最多、存在时间最长的。但我们却并不容易弄清楚它的内涵是什么,比如天坛是圆的,象征着“天圆”,地坛是方的,象征着地方。象征确实是建筑艺术中通常使用的手法,尤其是那些具有政治性、宗教性、纪念性的建筑,总是会这样去做。但象征是靠不住的,红色可以象征欢迎(红地毯),也可以象征拒绝(红灯),所以黑格尔说“象征在本质上是双关的或模棱两可的”。在这个历史阶段,人类刚刚摆脱梦寐状态,精神还没有达到自觉,因此,黑格尔认为,到了一定的发展阶段,象征型艺术就要解体,让位于较高类型的艺术。

(二)黑格尔认为人类艺术的第二个阶段和第二种类型是——“古典型艺术”。

古典型艺术的特点是内容与形式的完全统一。既没有无内容的形式,也没有无形式的内容,在古典艺术这里,内容和完全适合内容的形式达到独立完整的统一。因此形成一种自由的整体。

最典型的古典艺术是雕塑,尤其是古希腊的人体雕塑。古希腊的人体雕塑非常完美的展现了那个时代的精神,也达到了内容与形式的统一。

在这里稍微讲一下古希腊的雕塑。在西方文化中,艺术和宗教的关系是十分紧密的。古希腊的宗教是“美和艺术的宗教”(马克思和黑格尔语),它的特点就是“人神合一”,人就是神,神就是人。人和神的区别,只在于神比人更高大,更完美,更长寿。所以,一个古代希腊人在路上遇到一个比自己更年轻、更漂亮,更高大英武的人,就会走上去问“你是不是神”。人性就是神性,神性也就是人性,只不过是人性中最理想最美好的部分。也可以说,古希腊的神性就是人的理想,而且是人的艺术和审美的理想。

这种理想表现在艺术中,就是古希腊的人体雕塑。为什么是人体雕塑呢?因为既然神性就是人性,那么神像也就是人像,但只能是那些最美的人像。什么是最美的人呢?当然是从心灵到肉体、从五官到身材都美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的上称之为神。事实上,古希腊人也是这样做的,他们热衷于体育运动,健美运动,希望自己能和神一样完美。他们在进行体育运动时往往要裸体,不仅是为了运动方便,也是为了展示美。

不过人和神比,总是会差一点。所以古希腊人的美的理想,最终还只能靠艺术来实现,而且只能实现于他们的人体雕塑。大家可以想想,古希腊人的这种观念,要把它感性的呈现出来,除了健美的裸体,还有什么更好的艺术形式吗?神,总是要作为人表现出来的。因为只有人才能认识绝对精神,绝对精神当它表现为人性时,它就只能表现在美丽的人体里。人体不是可有可无的臭皮囊,它是精神的住所,也是最适合表现精神的形式。在人体雕塑这里,神由普遍性变成了个体的形体,从而实现了“绝对精神的感性显现”。完美的人体就是神的体现。

当然,古典型艺术也有自身局限性,因为绝对精神一旦表现为人体,它就变成了个别的、特殊的心灵,而不再是绝对的永恒的心灵了。精神是无限的、自由的,人体则是有限的、不自由的。有限的、不自由的人体并不能真正表现无限的、自由的精神,因此“浪漫型艺术”出现了。

(三)黑格尔认为人类艺术的第三个阶段和第三种类型是——象征型

古典艺术是内容和形式的统一,浪漫型艺术破坏了这种统一性,呈现出形式大于内容,精神溢出物质的特点。典型的浪漫型艺术是近代欧洲艺术,主要是这个时期的绘画、音乐和诗。黑格尔讲的“浪漫型艺术”和“浪漫主义”不是一回事。浪漫主义是一种风格和流派,浪漫型艺术则是艺术发展阶段和类型。黑格尔认为,在这个历史阶段,艺术的对象不再是象征型艺术时期的自然(比如木头、石块、泥土),也不再是古典艺术时期的人体,而是心灵。浪漫型艺术注重的是人的内在世界,是人的心灵,所以黑格尔称之为“内在世界对外在世界的胜利”。当然,浪漫型艺术既然还是艺术,就不能一点物质材料都不用,但这不是本质性的东西,在浪漫型艺术中,作为艺术本质的,只是人的心灵。

黑格尔所说的心灵或者精神,其实就是人的自我意识,所以浪漫型艺术的特点就是把“自我”抬到很高的地位。从艺术门类上看,从建筑、雕塑,到绘画、音乐、诗,确实是精神性越来越强了。从艺术发展的角度看,从古埃及艺术,到古希腊艺术,再到近现代欧洲艺术,确实是主体性越来越强。

古代艺术注重的是普遍的政治、伦理和宗教的理想,近代艺术则更注重个人的情感、意志和内心的冲突。它不像古典艺术那样崇尚静穆和谐,而是越来越张扬个性,不在乎心血来潮,也开始不再避讳痛苦、烦恼、丑陋、罪恶和内心分裂。在古典艺术那里,即便表现痛苦,也只能是“静穆的哀伤。”但浪漫型艺术却不再那么温文尔雅,如果它要表达痛苦,它就痛苦着把它展现出来,这就最终导致了现代派艺术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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