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人谈艺》连载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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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作“画中游笔记”,不觉已近五载。至前日(庚寅冬至)为止,计已作至第六百七十三篇,所涉己画达八百六十余幅(至发本帖时止,此文已得1098篇,所涉画作两千余幅)。以一画者,年在五旬之内,藉文字自述己墨累至此数,若非确于斯二道皆怀极浓之兴趣,自度恐亦难乎及此矣。而扪心思之,此却端又为何?今之天下情势于吾久已洞明,心知一般而言纯操艺文事者,并不能有补益于俗生。然即令如此,这心灵之需求——欲一无俗求自由自在骋游八荒——更何能遏制。兹当称吾自恃为人之根本支柱矣。所幸吾生虽远非富贵,终无衣食住行之虞。既能若此,吾辈尚需媚求于何人;而说到底,何人又可阻挠吾辈心灵之旅程哉!人每言及某事物之发展运行,尝言其当有适宜之环境或状态。窃思之:吾今于艺,可谓恰当其境态欤?既若是,吾更有甚瞻顾,只一如既往于那“大小宇宙”间自在优游便是了。自然,又有道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回头再说这《画中游》罢,今既已将此前整整四十年间翰墨作品凡有可言者俱追述殆尽,此后不过是有了新作兼有新感,再行记叙,那自然写作进度必将减缓。此姑预言之:吾至“耳顺之年”,斯记当不低于八百篇,所涉之画则应逾千幅。至若毕其一生,事又如何,那倒真要看上苍与吾之寿数如何了。反正有一点已是铁定:吾生不息,吾之画连同这“画中游”,皆是不可能止停的。呵呵。
言及吾人于此画中作“逍遥游”,自亦念及与彼庄生“逍遥游”之同异。吾意:就追求精神之绝对了无拘囿而言,此同于彼;而就其基本存在形式言之,二者则颇存殊异。盖为绘事毕竟天生有形,如若过于拘泥表层意义上趋同于“彼逍遥”之化而无迹,势必通幅空杳无物而至荒率。吾尝见不少画者(尤其国朝“85思潮”后之画者)“探索之作”即近于此;且即是吾辈,亦尝有此经历。而所有以此思路得来之画作,不可否认,“禅味”倒是挺够,甚至多有说不清道不明之玄妙意味,但再三再四以观,却反觉单调乏味乃至令人生厌。是以究其实也,夫画,终当有鲜活灵动之生命存在于斯,更当托意于万千形色,方称有精彩之可能性。固然,如此这般又何得能免于低俗,则另当别论了。偶然心感,述之于文,唯望读者观之尚能认可。
今,纪元2010年12月31日也。吾亦不妨如商家年终盘点般,整理一下小店库存。今岁起始,这便多了个心思,倒想看看自家在一年之内,谋食求生之余,尚得做下几许艺文之事,故尔先便已将此电脑文档内“文稿”与“诗笺”留着,暂且未入集子。而画作则因其本身便是单独文件,且向来以年为计,合装在一个文件袋中,并不存在这问题了。——闲言休絮。计本年内吾“蜕心堂”共得:翰墨画作一百四十三帧及书法手稿若干;“谈艺”文字四十五则;《画中游》一百二十一篇;诗词八十八首。画作内有八幅为巨幛(三四张整宣拼成),诗词则长调至或逾半。算来整体情况似乎犹可称意。固然,己心当识:此毕竟为自身鼎盛时期状况,不能长远作此要求的。且是身为艺者,作品数量,终在其次,紧要的是应于品质上不断提高……如此浅显道理何须浪耗唇舌,驻手停键罢。——达某,勉哉!
2011新年伊始,独坐文案前,不知怎的忽忆及一事。却是前次北游,在那尚未变得太浑的九曲黄河上,乘坐于奇特的羊皮筏子,一时因感慨而兴起,遂放肆高歌“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嘞……”本以为已是班门弄斧,多半会引来那老船工的一番笑评。孰料彼竟惊讶相问:“这是甚歌,恁好听?”乃恳吾再唱,而其则细聆之,一面犹似微微动嘴跟习。斯事也,当时只觉颇有趣了。今思之,却不能不念及一点,那便是文化传媒这“阵地”的作用,的确不可小看。譬如,即便此歌纯由现实生活中“采风”得来,但黄河万里,岂是各段河流之船夫皆知此曲?——是以转念及歌曲之外,吾辈操弄他科艺文者,亦确乎理应肩负一重任:谨守纯正严肃之文风艺格,不说定欲以己左右别人,至少休要传播谬种。此一孔之见,固然得之偶尔,毕竟出自挚诚;艺文中诸君子,幸能体察吾意。
近几年来,各类邀吾“入录进书上展参拍”等种种“好事”不断,且是来函来电起首俱有“以先生在艺界成就声望”云云。不过却有一点,一般而言皆须是要付点银子给它才行的。掏腰包固然是一方面,但说实在的,单只是这必须付款方能入册甚的,便已为吾辈暗中所不齿了(“参拍”一事,吾自觉条件尚未成熟,另当别论)。在被彼方反复劝说的情况下,也曾将此意不失礼貌地透露。然彼方笑曰:先生必须承认现状。言外之意颇丰,自已不待细说。或更进一步劝言:先生不欲广为天下所知否?吾却自存定见。曰:若贵方之单位团体,天南地北的,皆不知从何觅得吾之电话、电邮及居所地址,以至于数年来叩问之声此起彼伏,是以吾真不知此是否已算“广为天下所知”矣。由是彼方笑而退之。此自为习常事。另有一次却道:不取任何费用,只须先生应诺并寄点作品资料来,便将入一册子;入编者,除在社会上有影响的艺术人士外,可尽皆是我党政军中很有声望的“老干”哦。如此这般,却令吾辈怎生回言,唯谨保持沉默而已。此非是草民故作清高,其实道理也挺简单:果是纯在艺事上各有所长,大致相当,则休论其或为帝王将相,抑或贩夫走卒倡优者流,吾心毕竟皆能坦然认可(譬如大体类同前次武汉出版社选编《现代文言》一事);而这,却……言之至此,相信读者俱识吾意,不再罗嗦了。此意也,虽非直接干系艺文,却也好歹算做在此特定时代,我艺人文士们,所不能不持的一种态度罢。
承上。所谓“必须承认现状”者,固有其无可如何一面,然即使仅此而言,事理亦似具有双面性。彼方手握“有名的”传播工具,在一定程度上,先天已具“捧红”或“封杀”此方之权,自不待言。且是多年来彼之自觉优越,盖出于斯。而则事之另一方面,道理却同样简单:譬如编纂一部当代“有成艺者”之典籍,倘真有广为人知之士,彼却因故避而不录,照人看来,该书分明已有遗缺。此恰似假定编一巴渝地区的舆图方志,无论如何,汝总不能不标明重庆有座南山或歌乐山罢?是以问题之关键,还在于此方(艺者方面)自家必须真正成为一座“青山”;至于人家认不认你,那便随他去好了。有此心态,恐方真堪称应对裕如也。写罢上文,联想及此,复志之以为补充。另吟成七律与五绝各一首,附之以证吾意——
与复今之传媒界
纳金刊录当然事,
岂有凭空著尔名。
识者多曾相劝说,
愚人每则自聆听。
留痕青史亦微愿,
附迹炎场非特行。
不见南山长屹此,
何须邀宠费言评。
自题·藉旧句成
端方机易失,
守正运难亨。
见悖于当世,
遂求诸永恒。
近日偶于网络间得见范曾先生《黄宾虹论》一文,读之颇有感触。首先最直观之感是为:范先生为文一如其人,挟侠壮之气,出语掷地有声,且复堪称饱读诗书而才气斐然,其引经据典、论事说理也,莫不条分缕析而后言之凿凿。若以吾辈观之,其文理也,似应更居于其画作水准之上。而另有一点,亦略出乎吾辈意料,——此便为其对黄宾虹之推崇本身。由是转思吴冠中先生对于黄之根本否定,及范先生与同时代其他名家之互不服气乃至彼此攻讦,是真感觉艺事有趣至极矣。静心思之,此几位在世或近期尚且在世之画界大师与名家,相互间对对方或第三方之艺,态度差异如此之大,确不能简单以俗界所谓“文人相轻”之语予以评判,而果当是彼等各自所持之艺见相去甚远之故。当然,范先生与同代某名家,龃龉间似已涉及更深一层之关系,且因此亦引发旁观之士微辞,此另当别论。而吾侪却向来是只想就艺事谈艺事、其余一般不予多嘴的。——言归正传:因范先生《黄宾虹论》之文既令吾有感,且是兹话题原属吾辈兴趣范围,是以吾不妨便依这“范文”之语序,于下文分别简言一二己心对彼所涉者之看法。
黄宾虹先生于吾国艺史言之,确当荦卓而不群,众皆可于其艺间汲取营养、而其艺本身则不可能实有继承。以吾人数十载醉心彼艺之得失体会,此不妨断言:信意浸淫之或既生且茂,刻意仿习之则必死而枯。何者?盖为画格之成,当因画家之全部存在条件(品、术、才、情、历、求、习、性),即道德操守、学养技艺、天赋才华、内在情怀、生活经历、心路觅求、因袭传承及个人特点一并综合之——末后一条甚至纯指其人行事之捷缓巧拙之类细节。汝不具此全部,何自然而然便得彼之神形?而退一万步说,天地间竟有此异事、汝偏生具此且与彼几乎一般无二,则世上亦不过实实在在产生了只“六耳猕猴”而已,人焉得真以“孙大圣”相视哉?!此言是否在理,首先请读者诸君细思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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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谈艺系列长帖之散论部分。此公众号每期视情形依次发布数则。
吾一生所涉艺文事体庞杂。今自度时光金贵,此余生也,唯限致力于中式传统之画、文、诗、书四艺。又忖之,欲将其品透玩深,焉得不立个章法与规矩,或曰须得定下个追求之目标。故尔,在从前所拟翰墨丹青艺事标杆之外,此亦分别将其他三项依序补足。
吾之文事追求
凡有所感,皆立主旨。
涉笔成趣,郁乎文意。
取西法之严密逻辑分析与相对完整句式,得中体之约博宏深及简劲直捷感觉。俗生感遇但能触动心弦,必予捋理构架以成篇章,且是文无定法,任凭意兴发挥。
·精研艺术,细品人生·
·见悖于当世,遂求诸永恒·
·人生甚难者:尽历尘世辛苦、洞悉存世悲凉之后,依旧能够兴致勃勃且是诗意地对待生活·
读千卷书,行万里路。体验万千风俗人情,乃得万千诗词文句、万千翰墨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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