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 | 我从五松山旁走过 (散文 )
我从五松山旁走过
话题是复旦大学文学院一位教授两次在铜陵讲学引出来的。他讲学的内容是“李白与铜陵”,“李白与五松山”。教授籍贯在铜陵,又是中国李白学会负责人之一,自然是这方面的专家,观点具有权威性。他说五松山就是现在铜陵的凤凰山。五松山后来被泛化了,即五松山泛指铜陵。他对“雕胡饭”有系列考证。两次讲学我因不在铜陵,没有机会聆听,有些遗憾。上面的内容是看了铜陵几位名流在朋友圈转发的信息,我才得知的。
手头资料不是很全,查了一下,李白大约有十一首诗与“铜官山”、“五松山”有关。为了查找方便,我把十一首诗的标题抄录如下:《于五松山赠南陵常赞府》、《与南陵常赞府游五松山》、《书怀赠南陵常赞府》、《铜官山醉后绝句》、《答杜秀才五松山见赠》、《五松山送殷淑》、《秋浦歌》(其十四)、《宿五松山荀媪家》、《赠刘使》、《纪南陵题五松山》、《南陵五松山别荀七》。
综观这十一首诗,只有一首或两首有“铜官山(乐)”字眼,其他都是“五松山”。教授所说的五松山泛指铜陵(县)大概源于此吧。其实李白诗中提到的“铜官山(乐)”估计也不是实指现在的大铜官山。我有一本《铜都历代诗粹》, 那里面对“铜官山(乐)”的注释是:“铜官,山名,在铜陵县南十里,即利国山,今属铜陵市…此山古名籍山,又名金牛山,为黄山余脉之终点。”
解释了半天,依然搞不清李白说的铜官乐在什么地方。但我知道古今地名的变迁是需要考证的;我知道凤凰山附近有个金牛洞古采矿遗址,那里还有冶铜遗留下来的铜冰渣(铜渣)。“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讴歌的是不是这里的冶铜盛况?这倒是值得铜陵文化人追寻的史迹,因为历史上铜陵以铜驰名,当代,铜陵以铜立市,铜陵人不研究它研究什么?这还是中国古典诗歌中绝无仅有的一首讴歌冶铜工业的诗章啊!
教授提出最早的五松山就是现在的凤凰山。他这个观点有一定道理,在他界定的基础上我再扩展一下,李白诗所指的“五松山”应该是在铜陵的凤凰山、宣城的丫山和青阳县独龙村一带区域,因为这一带是当年李白从宣州到池州的节点地带。
2017年春秋季节我两次在这里沿古道徒步,具体线路是从现在的狮子山走到凤凰山,再从丫山的背后穿越独龙村,最后绕到铜陵县(现在义安区)的狼坑村,全程大约二十公里。这是一条风光优美、山清水秀的古道,沿途山峦叠嶂、瀑布孪生,田野阡陌、老宅棋布,清泉泛花,奇松林立,春花烂漫、秋叶金黄,无论在什么年代,以中国传统文化的视觉看过去,这都是一条孕育诗情、产生诗歌的古道。如果从青阳县独龙村再往南走二十来公里就是青阳县的丁桥镇。我想,诗人李白当年从宣州入池州,登九华山、临秋浦河,这是一条最理想最便捷的步道,即使今天走在这条古道上也是诗情画意、风光无限,令人荡气回肠、浮想联翩,更何况具有诗人禀赋的李白呢!
虽然我拿不准李白时代五松山具体位置,但是我坚信五松山就在这条古道旁边。
李白与铜陵相关的诗,大部分是他与朋友间的赠予。“宿五松山下荀媪家 ” 则是一首反映当时民众生活疾苦的诗篇,全诗如下:
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
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
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
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
这首诗中有一个纠结的东西就是“雕胡饭”。一般解释:雕胡,即菰米,是一种古老的淀粉类饭食,古属六粮之一。
教授在讲学时对“雕胡饭”进行了系统的考证。
朋友圈转发了教授的考证资料:“《礼记·内则》注疏卷二十七:(天子之)食,蝸醢而苽食雉羮。麥食脯羮、雞羮。折稌犬羮兎羮,和糝不蓼。注:苽,彫胡也。稌稻也。
《周礼》卷五:凡會膳食之宜,牛宜稌,羊宜黍,豕宜稷,犬宜粱,鴈宜麥,魚宜苽。注:會成也,謂其味相成。鄭司農云:稌稉也。《爾雅》曰:稌,稻。苽,彫胡也。(译意思是:吃鱼,主食应是菰米饭。古人认为二者都是水生,适配。)……”关于雕胡饭,像这样的引文还有七八段。
学者,治学认真是对的。
鄙人孤陋,说出来不免惹人笑话:过去读这首诗一直把“雕胡饭”当做作“鸡头米饭”。
我少年时(大约五十年前)大家都很穷,每到秋天看到很多人家都在河里采摘野生的鸡头果和鸡头梗作主粮的补充。鸡头梗撕掉皮用盐揉揉,爆炒一下即可佐餐;鸡头果除去奢刺的外皮晒干后再舂掉壳就是鸡头米,学名“芡实”,可入药,是穷苦人家荒年充饥的“杂粮”。我想李白在“秋作苦”“夜舂寒”的环境里才有“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心境,才不忍“夺泥燕口”去吃“漂母”端来的“雕胡饭”(鸡头米饭)吧?时代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年野菜野果是穷人用来充饥的,现在却成了有钱人餐桌上的美味,就像鸡头米和鸡头梗一样,是生活变迁所致,不是味道特别好。抑或是诗人用夸张的手法把老百姓的普通饭菜说成是“雕胡饭”也未可知。现在常用来做菜的水生植物有鸡头梗、藕带、菱爪、茭白等,过去一般都不入席。
我有好读书不求甚解的陋习,一碗雕胡饭竟误读了几十年。若不是看到朋友圈转发教授的考证资料,我还会继续误读下去的。从这个角度讲,我要感谢复旦教授的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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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还有个固执的想法:总认为文学作品(包括诗歌)是用来欣赏的,是寄托情思、陶冶情操的,不是用来考证的。尤其像李白的诗,他说“白发三千丈”,你信吗?怎么考证?有人说审美关照就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以为读诗词应该是“一诗一意境,一词一境界”。意境、境界有“隔与不隔”之分,没有真假之别。所以,有时候我更愿意相信雕胡饭就是鸡头米参些主粮或杂粮在一起煮的饭,山里人家哪有什么雕胡饭吃?我还认定2017年春秋季节我确实从五松山旁走过,就是没弄清五松山的具体定位。
本文所用的照片都是那年我在这条古道上随拍的,与大家分享,我相信唐代的五松山就在照片里面,只是年代就远了,我们分辨不出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