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安顺》2018年第14期(总253期) 往事追忆 大舅
照片左边:大舅
一天,在北京的表弟梁滔致电于我,请给他寄一箱酒去。梁滔是大舅的长子,多年一直在外打拼;久未见面,通话不免有些冗长。挂了电话,我突然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大舅已经过世八年了!
我母亲这一辈,共有兄弟姐妹九人。母亲排行老大,老二我叫大孃;一九五六年出生的大舅是家里的第一个男孩,排行老三。大舅出生时长得胖,家中又希望好带,便取了个小名,叫“胖娃”。
“胖娃”后来并不胖,原因是小时候难得吃上一顿饱饭。一九六四年“四清”,当教师的外婆外公被迫下乡。十余岁的母亲在家带弟妹,靠锤石沙子挣点工钱维持生计。据母亲回忆,那时候生活窘迫,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大舅的童年时光,伴随着饥饿的哭声艰难度过。
我心目中的大舅,心地善良,为人厚道,性情豪爽。
八十年代初,母亲攒了一点钱,叫大舅来家里打些家具。我常去摆弄他刨出的刨花,或用锯下的小木块玩两军打仗的游戏。每当这时,大舅总会蹲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我。那时我眼中的大舅,还真是“大”——鼻大、嘴大,手也大。
九十年代中期,家里创办蜡染厂。建厂房时,由于资金有限,大舅和三叔(父亲胞弟)都主动参与建设。为节约成本,他们每天奔忙于工地上,在采购材料时尽量精打细算,半块砖、一颗钉子都不浪费。原打算建三层的厂房,在大舅和三叔的精心管理下,竟然盖了四层半。三叔泥水工出生,为人讲义气,重感情,和我大舅虽有姻亲关系,然平时交往不多,二人固为我家建房之事相处日久自然成为知己。时至今日提起大舅,三叔仍会嗟叹不已。
我好酒,喜交友。大舅因此特别打了上好的高粱酒,配以刺梨、龙爪泡制了一大坛酒放置我家中。酒呈深褐色,巴杯,入口甘洌,略带甜味;进喉滑爽,回味悠长。因酒好,寻常总有朋友找些理由来家,俟机一饱口福。一次,七八个同学来家中小聚,竟一气喝了十三斤!两三年间,大舅泡的刺梨龙爪酒,不知招待了多少亲朋好友。一坛将尽时,只需一个电话,大舅便会打新酒来续上。遗憾的是,一次因四孃好心,看到酒快没了,便自作主张打了米酒冲进去,酒味乃大变。我的口福是没了,父母却很高兴——不用再因我醉酒而担心。
大舅家住普定,我到普定必去探望。一去,大舅便会打电话给几位舅舅:“涛涛来了,你们快来陪他喝酒!”有时,我还会带朋友一起去,盖因很有面子。一次带一好友去,喝高后二人竟高声胡言,嚎到半夜。次日,一向晚睡晚起的大舅早早起床,做好饭菜,才叫我们起床吃午饭,直让朋友汗颜。
大舅为人处事并非厚此薄彼,但凡家中客至均是如此。外婆好客,常有乡下亲戚朋友来访,概是大舅出面接待,外婆对此甚慰,也因此特亲近大舅。我与母亲商量想把外婆接来同住,但外婆总是口头答应,然而从未成行,我对此也理解,有大舅在身边,外婆自是不可能来与我们同住的。
二零零九年秋,阴雨绵绵,寒气袭人。大舅诊断出肝癌,噩耗传来,我如五雷轰顶。去探望病中的大舅,昔日高大硬朗的大舅,陡然变了模样,已无往日之神态矣。我心如刀绞,为了减轻大舅的痛苦,我还托朋友去找杜冷丁,怎奈找到时,大舅已经撒手人寰,时年五十三岁,大舅从确诊到离开我们只有三个月啊!
大舅一生历经磨难,少时吃不饱、穿不暖;青年时代便患上严重的鼻窦炎,做过两回手术,造成鼻梁有些肿大,引发的头痛困扰他多年;壮年更发恶疾,至英年早逝,家人岂不痛心疾首。呜呼哀哉,外婆外公失掉了好儿子,母亲失掉了好弟弟,舅舅们失掉了一位好大哥。所幸表弟梁滔自食其力,能立足于京城,可告慰大舅在天之灵。
梁滔虽事业初成,但年迈不惑,尚未成家。我想,下次得好好劝他:不要让九泉之下的大舅,再操心了。
二零一八年元月七日夜,外甥惊涛泣笔
大舅和表弟
· 作者简介
洪惊涛:长期从事蜡染事业,现为中国民族工艺美术大师、安顺学院兼职教授、安顺开发区美协主席、安顺开发区蜡染艺术协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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