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变化”征文‖通往故乡的路
“四十年变化”征文‖通往故乡的路
文/周仁杰
谁也不敢相信,从革命老区德兴到上饶广丰,这条通往故乡的路如今竟是如此快捷通畅。一百二十公里的路程,相间隔着崇山峻岭,一个小时零几分钟便安全到达。这在四十年前简直是天方夜谭。
自驾车行驶在通往故乡的高速公路上,如同南飞的大雁,没有什么障碍能阻止小车飞驰的速度。穿越高山隧道,跨跃山涧高桥,恰似燕子飞行在林间般的轻巧。原来的大茅山和摩天岭的盘山公路,全被隧道与桥梁替代。全程缩短了二十多公里。
每次风驰电掣在通往故乡的路上,我就会联想起四十多年前回故乡时的辛酸历程。
我自17岁随知青下放到外县农村后,广丰便成了我永远的故乡。通往故乡的路也成了我永远的乡愁。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德兴县香屯公社达子岭知青点时,每年春节回广丰探亲是最头疼的一件事。
举三个例子,便让当今的人们胆战心惊。
1.
1972年临近春节的日子,连续两天没有买到德兴去上饶的汽车票。怎么办?难道今年回不了广丰过年?
不行!就是爬,也要爬回广丰与父母团圆。就像大马哈鱼回游出生地一样执着。中国人离家再远,必须在大年三十晚之前赶回家,一家人团聚一起过大年,是中华民族延续几千年亘古不变的传统。
买不到车票,我同王寿福决定步行回家。
从达子岭到德兴12公里,德兴到上饶115公里,上饶到广丰25公里。全程300多华里,全凭两条腿,行吗?
王寿福和我一样是个已在农村摸爬滚打了三年的知青,对吃苦耐劳早就习以为常。但是,一次性步行三百里路却是第一遭。况且,两人各自挑了20斤花生、20斤糯米、5斤芝麻。加上衣裤及洗漱用品,整个担子不下50斤。这一趟通往故乡的路注定异常艰辛。
为了这趟回家之路,我俩作了充分准备。挑选一支软软的竹扁担。带上一军用水壶的水、几块烙干的大饼。又带上手电筒,作好走夜路的一切准备。
虽然准备充分,信心百倍,但是,途中的悲壮,最后的惨状令我至今不愿回忆,或者是刻意遗忘。
只记得,盘山公路弯弯曲曲的,宛若长极无比的蟒蛇,死死缠住双脚,致使我的脚步越迈越沉。
只记得,摩天岭顶离天很近,星星就挂在岭头的树上,用根竹杆便能把满树的星星打下。
只记得,爬行在盘山公路上的汽车如萤火虫一样,一会儿在头顶上盘旋,一会儿在脚板下闪烁。
只记得,中途俩人搭乘了一段顺路的手扶拖拉机,傻笑得合不拢嘴。
只记得,有些泥泞的路段把鞋子给陷住了,无奈中,打赤脚踮过去。
只记得,喝光了的水壶又添上倾泻而下的山涧泉水。
只记得,在最难熬的时候心里默默地反复哼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歌。
只记得,当瞌睡虫爬满整个脑袋时,人迷迷糊糊的,走在路上的双脚如踩在棉花上;摇摇晃晃地倒在路边的凉亭上,像死人一般地睡着了。
只记得,太阳从西边掉下去,却从东边爬起来,再从西边掉了下去。
只记得,一脚踏进家门,一头栽倒在床上,酣睡了两天两夜……
2.
当1973年的春节来临之际,德兴到上饶的交通有了很大的改观――临时增添了几趟加班车。
说是加班车,其实就是将原来专门运载生猪的大篷车清洗后改装的。
春节回家,能坐上大篷车该知足了。
大篷车上没有座位,大家席车厢底板而坐,密密麻麻地塞满了人。
当车厢后门“哐当”一声关上后,“啊呀,我的妈呀!看不见了。”“这么黑乎乎的,把我们当猪关呀!”……尽管车内一片责骂声,但丝毫改变不了车厢内漆黑的魅影相随的状态。
随着车子一摇三晃地行驶后,车厢内的责怪声才渐渐地消失了。
人们坐在漆黑的车厢内,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大篷车行驶到哪里,更不知道行驶在盘山公路上有多么艰险,但从汽车发出的粗犷的如同垂死挣扎的困兽般的喘气声中,便知晓车子正爬行在大茅山和摩天岭的盘山公路上。喘气声越粗越急越响,爬坡的艰难程度便越大。
正当人们被车子摇晃得迷迷糊糊时,突然,“哦噢”一声,接着“哗啦啦……”的呕吐声和酸酸的呕吐味弥漫着整个车厢。
我努力抑制住翻腾的胃酸,没有吐,也看不清楚谁在吐,用手捏着鼻子也挡不住难闻的酸臭味。
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从第一个人开始呕吐后,不一会儿,全车内三分之一的人都接二连三地呕吐起来。
这下可惨了。除了难闻的酸臭味之外,还夹带着黏黏糊糊的呕吐物散落四处。我的脚、腿上,身上,甚至头、脸上,全被呕吐物沾满了。
车厢内依旧漆黑一片,看不清楚谁在吐,也看不清楚吐在谁的身上。只有“啊唷……啊哟……”一阵又一阵低沉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一路伴随着摇晃的大篷车。
经过四、五个小时的颠簸,这段110多公里的路程才算熬到了头。大篷车终于停在了上饶汽车站内。
车后门打开了,整车的人犹如刚从作战前线下来的伤病员,个个唉声叹气,蓬头垢面,疲惫憔悴,狼狈不堪。
我一下车,顾不上整理一下狼狈的身子就跑到售票窗口,买了一张去广丰的车票。
3.
到了1979年的春节来临时,对我来说是离开故乡后的十年来最为幸运的一次回家探亲路。
那时的香屯公社有一辆“井冈山”牌货车,开车的司机是广丰老乡。79年临近春节前因公要去一趟上饶,便通知我们这些广丰老乡随车同去,顺便回广丰。
第二天清晨,我挑着大包小包和一床棉被,妻子抱着女儿,踏着冰冻寒冷、一片白霜的山野小路,匆匆赶到公社门口。只见“井冈山”车上已有不少人。我一家三口,坐在货车底板上,用旅行包当凳子,用棉被将三人紧紧裹在一起。
那是寒冬腊月天,呼啸的北风专门往身子里面钻,即使穿着厚厚的棉袄,并包裹在棉被里也难以抵御寒气的侵袭。
车子开动了,奔跑在通往故乡的路上,刺骨的寒风顿时成倍增强。嘴巴紧闭,眼睛紧闭,身子紧缩,也难抑制住打抖的牙根和颤抖的身子。
除了要抵御寒冷之外,车上的人还得忍受劈头盖脑的沙土灰尘的侵袭。那时的公路全是沙石土路,车子开过时扬起的灰尘恰似飞舞的土龙紧随车后,又似沙尘暴铺天盖地罩在整个车上。
冷空气、土尘气混淆在一起,让人感觉异常窒息与难受。不多时,车上所有人的头上、脸上、身上都被蒙上了一层黄色的灰尘。犹如一尊尊泥巴雕刻的塑像摆设在车上,唯有偶尔闪动的眼珠才显出一丝动感。现在想想,那种浑身是黄色尘土覆盖的形象,很像刚出土的秦兵马俑。
当车子行驶在大茅山和摩天岭的盘山公路上时,又让我领略了一番险路奇境。大茅山和摩天岭是横亘在德兴和上饶之间的两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两山紧紧相偎,两山的盘山公路互相贯穿。当车子瞒姗在岭脚下时,只见头顶上一层又一层的汽车像甲壳虫爬在叶脉上一样,既孤单缓慢蜗行,又悬空飘浮摇晃。恍若一阵大风或叶片一抖动,甲壳虫就会掉到头上。当车子爬了大半天到达摩天岭顶上时,低头往下一看,刚才上山的路就在脚下,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看到车子悬驶在半空中,我的心也跟着悬在半空。直到车子下到了摩天岭底,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下午二时,经过六个多小时的颠簸,行程150公里,车子终于停在了广丰县城。
就是这样一次又冷又吃够了灰尘的回家路,竟然是十年来回故乡最便利的一次。身上虽冷,心里却是感激不尽。
四十年过去了。那种徒步回故乡,挤大篷车回故乡,乘货车回故乡已经成为历史,成了尘封在我脑海中的永久记忆――不堪回首的记忆。
如今,通往故乡的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交通工具也发生了梦幻般的变化。家庭小轿车早已进入寻常百姓家。每次回广丰,一家人自驾车行驶在通往故乡的高速公路上,那种舒坦,那种惬意,那种无法名状的感觉,对照四十年前,已经是人间天堂。
简介:小学生,老知青。窝农村,十二载。爱舞文,不成器。有工作,不景气。四十八,下岗去。乐天派,无怨气。岁花甲,重拾笔。效公望,梦到底。热爱生活,喜欢读书、旅游和锻炼身体。崇尚文学,喜好与文人交友。曾在《江西日报》《江西消防》《赣州晚报》《广丰报》及各地网刊上发表多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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