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除夕:黎明之前还魂

我在街口转来转去
总是又回到原处
那里没人等我,也没人将我跟随
我却在将一个人紧追
他跌倒了又爬起来
一见我便说:没有谁

By 帕斯
2021除夕:黎明之前还魂

前几日去了趟闲人自发的农贸集市,什么是闲人呢?大概有这几类,工作轻松或者退养,家无屁孩可弄,一人饱了全家不饿,所以找那小城旮旯之处,点豆成兵,种些蔬菜蒜苗,真正的绿色茁壮,竟然发展为可以互相交流经验的小团体,大隐隐于市,莫过于此。
尤喜早晨的菜场,当然小城千万家之类的除外,匠气和商业味太过浓郁,这里的小贩并非真正意义的小贩,说不定他拥有小城的面积远远多过我们,还在暗地里嗤笑我们傻帽,心甘情愿匆匆忙忙继续为他贡献下一个平方厘米。
般若湖边的无名巷,窄窄的八、九百多米,一趟过去完全是洗涤灵魂,因为周边距离一座医院较近,去年疫情似了未了期间,总有武装严实的医院女人,来这儿买般若湖的草鸡蛋,卖主靠得住的两三个老媪,我瞧不出她们的年龄,买卖之间,年轻曼妙的身体和枯瘦干瘪的皮囊对影斑驳一起,我正坐在巷头的小混沌摊位,一勺一勺喝着漂浮芫荽的大骨头汤,褐色的胡椒颗粒突然夸张地蠕动起来。
草鸡蛋必须早晨白煮,剥了壳有弹性地在青花碗中晃荡了数下,眼前乍现戴着头巾的老媪严肃地谈起,她家和邻人家的几只母鸡在般若湖边争风吃醋的样子,雌性动物发情,怕是那些鸡蛋就是如此反复地与公鸡眉来眼去的结果。鸡蛋虽然小些,医院年轻的女人倒是没有在价钱上锱铢必究,她们脸颊的表情躲藏在宽大的医疗口罩后面,走远以后,收了钱的老媪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买菠菜和蒜苗还是有需要缘分的,首选露天地,其次沙土地蒜苗和菠菜混播最佳。大棚的东西自不待言的糟,一年四季是老天爷的规矩,人类非要逆转乾坤,冬天的西红柿最不靠谱,所以与包裹在厚厚霓裳中的女人差不多,都在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的饕餮,水到渠成是个情感的褒义词。
盛夏炎炎,急不可待从般若湖坝上的西红柿架摘了一个热乎乎的果实,红彤彤地放进嘴里,最先出来的汁水,顺着下颚淌着,而另外进入贪婪嘴巴的大部分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彼时,我和西红柿实现了双赢,阖上眼睛,蝉声锐减,暑意顿消。
后来我筋疲力尽,找不到无名巷的出口,今年老媪担来的黄心菜通体乌黑,其实是墨绿,仿佛一朵一朵在般若湖里绽开的深邃花瓣,神采奕奕地凝视着除夕的阳光,一年又一年,那些覆盖了寒冷和冰雪的季节,周而复始。
等到雪菜面端上来的时候,觉得早晨那枚般若湖边的草鸡蛋早就跑到爪哇国了,无名巷的老媪们一律絮絮叨叨,眼神和语言似乎和雪菜面无关,雪菜和面谙熟无比,最上层的油花和葱香压抑住了芫荽的特殊芬芳,我又恶狠狠地放了许多,趁热吸溜一口它们综合的气息。这碧波荡漾的雪菜是老媪的看家本事,丝毫没有任何饱经风霜的杂念,味蕾清清爽爽,正宗地道的雪里蕻,腌菜是槐花巷女人必备的手段,也算是收服男人的手段,哪户人家陶缸里如果冬季少了青石压迫的雪里蕻,需要馋嘴的男人到别的什么人家讨要,女人是没有颜面的。
猪肉的其他杂碎我是不吃的,肠胃和人太软弱,适应不了它们翻江倒海,故此猪油对男人的诱惑是循序渐进的,当我摆脱不了雪菜面的活色生香,自己在厨房烹调盛夏当季的西红柿,红红的汤汁怒放着浊世的欲望,看样喜欢一样东西,最后免不了想法子消灭它。
囫囵吞枣入了肠胃的,可能并不都会只属于你,大多数穿肠而过,蔡澜和梁实秋算是我喜欢的美食家,我和他们一样也无数次耿耿于怀错过心仪不已的食材。清晨的集市烟气缭绕,多是闲庭漫步,只有我步履匆匆几百米的无名巷,望不到它的尽头,今年的除夕没有什么不同,胃口小了,自然什么便无所求了。
  插图:Michael Raedecker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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