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蕲事19：蛋蛋和旦旦（下）
七
旦旦第二天却没有去宏发超市送熟皮蛋。原来试销一个月，已到期了。下一步究竟怎么合作，市场部已报超市高层，等待研究结果。
旦旦爸也很忐忑。他希望袁氏秘制熟皮蛋能够率先在宏发打开市场，然后进一步扩大规模。但是一旦真的接下宏发超市的大单生意，他担心的问题必将接踵而至。
首当其冲是蛋源问题。只做瓦店村一带的小型超市的熟皮蛋供应，量不是很大，还能维持。若跟宏发合作，则不是每日百枚皮蛋这么小打小闹了，凭着这一个月的试销，老袁相信，熟皮蛋在宏发超市的销售量比目前翻上去十倍，也未必能让吃货们都满意。那是自己在瓦店村一个星期的供应量。哪儿去找这么大量的散养鸭的鸭蛋？
其次是运输成本问题。试销一个月，每天一百枚，一个人往返，本着探路的目的，不在乎收益，就无所谓了。倘若每日送往县城的熟皮蛋在1000枚以上，则要包车送了，要添置保温设备了，这样一来，跑在路上所花掉的钱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第三就是手艺的传承。目前守着一间9平米的小店面，凭老袁的一双手，一家三口的六条腿，还能撑住。如果扩大规模，旦旦必须尽快学会做熟皮蛋，父女两双手，起码做得到规模翻一番吧。好在接下来还在等超市的回音，教女儿旦旦学做熟皮蛋，才是老袁家当务之急的事情。
旦旦早有心理准备。从毕业回乡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注定是袁氏熟皮蛋的承继者。从超市回来之后，她对熟皮蛋的认识有了新高度，她想接过父亲的担子，想把它做到瓦店村之外更广阔的天地。她想起了两个人。
一个是市科技报的记者，那个被自己误认为路边小报记者的留着洋葱头的记者。她记得洋葱头曾经给她留过一张名片，自己随手扔在小店里了，只记得记者姓范，名片上的各种头衔她根本没在意。但是旦旦清楚，店里有妈在，一根稻草也丢不了。
一个是大学同学，留校任教的“罗四眼”。罗四眼真名叫罗思严，典型的学霸，把眼睛都学成了高度近视，戴上了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了，还在学。因为学业突出，留校了。袁旦旦是那种对男生并不上心的农家丫头，偏偏对学究型的罗四眼印象很好。可能钻研学问的人大都心思单一，思想单纯，跟这样的同学来往没有任何压力，所以大学同学中袁旦旦心里就装了这么一个男生。
袁旦旦老老实实地跟着袁爸学了两个月的熟皮蛋的制作，中间只跟老袁请过两次假，一次是去市里，当天往返；一次是回省城大学母校，说是去看老师，也就三天打了一个来回。
袁旦旦是学工科出身的女大学生，两个月的打磨下来，她对爸爸老袁口传心授的秘制皮蛋的工艺流程早已烂熟于心。
距离袁旦旦给宏发超市送100枚熟皮蛋那次有77天的时候，老袁接到超市市场部打来的电话，上面同意了双双继续合作的意向，请他们准备一下，一周之内签订合作协议。
三天之后，超市市场部一名副主管和销售部熟食组一名组长共同带着协议书上门来了。老袁看了看协议书，跟他以前所签的试销协议大同小异，但是多出的两点内容让他吃惊不小：一是“专架不定量销售”袁氏熟皮蛋，二是可以以最优价租给袁氏一个柜台，以便于现场烹制和展示。
签完字，摁了红手印，老袁糊涂了，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怎么偏偏砸到我头上啦？！但是他还是有一点点担心：人家虽然不定量了，可我们不至于还是每天供应100枚吧？那么，如果眼下这两个月累计的皮蛋供应完了，下一步的蛋源在哪里？
八
袁氏熟皮蛋在宏发重出江湖，虽然极为低调，消息依然不胫而走。
袁旦旦的柜台和货架相连。因为蛋源所限，每天供应300枚熟皮蛋。数量并不大，但是等在柜台外的食客们都声称自己是老主顾，老粉丝，没有一个面孔是袁旦旦熟悉的。袁旦旦不会怠慢他们，一锅一锅地煮，连着六锅下来，300枚熟皮蛋，无一剩余。
袁旦旦心里有数，没有充足的蛋源，宏发超市这局面也撑不了太久。正为以后蛋源的事情愁着，那天在停车处取摩托的时候，旦旦看到了来市场部送蛋的段炼，想起三个月前承诺给他的熟皮蛋还未兑现，旦旦都不好意思跟蛋蛋打招呼了。结果还是蛋蛋先问的好。蛋蛋告诉旦旦，他家的养鸭场准备缩减规模了，过了年就停掉养鸭场。旦旦感到可惜，也理解蛋蛋家的处境，就在瓦店村那样偏远的地方，传统的养鸭户们也开始倍感压力：平地里一夜之间多出了好些养鸭大棚，手头有点活钱的、稍稍有点胆子的都争着投资办鸭场，一哄而上的局面已经不可遏制了。反观蛋蛋家，办过几年养鸭场，却能在这时候抽手，也许是最明智的。
旦旦问：不养鸭子了，你们下一步怎么做？
蛋蛋答：从决定缩减规模开始，我们就准备好了，做禽蛋物流，从新养殖户手里收蛋，继续我们之前的售蛋业务，这个市场我们要守住。另外，还有两个潜在市场，一是新的养殖户一多，他们的粪肥堆积，处理成问题，需要种植大户来消耗，我想筹建一个中转站，在养殖户和种植户之间搭桥，但是我没有这方面的人脉资源；第二个嘛，呵呵，先不说吧，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旦旦很佩服这个比自己低一届的高中学弟。自己大学四年，不如他在社会上打拼三年。他的眼光和意识明显比自己更深远：自己读四年大学，只想要一份安稳的工作；回到家里帮父母，能想到的也只是拓展一下家族的熟皮蛋业务。而眼前这个年龄比自己小学历比自己低的男生，胸中有丘壑，不仅能够理智看待膨胀性发展的养殖业，还能够在寻找自我发展机会的同时给别人带来便利。旦旦又一次想到了科技报的范记者，那个为袁氏熟皮蛋立足宏发超市发挥过重要作用的范记者，一定能有能力帮助蛋蛋实现目标。
旦旦信心十足地对蛋蛋说：我看好你，你有戏！
九
当范记者出现在段炼家的养鸭场要对他和父亲进行采访的时候，蛋蛋明白了旦旦那一句“你有戏”的含义。读过大学的女孩子就是有内涵！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密不透风。
范记者的一篇短讯《养殖大户为粪肥发愁，决定转产》很快在科技报上刊发了，马上就有养殖大户主动来溪河镇找老段家要粪肥。事后，蛋蛋爸责备起蛋蛋来：这明年都不打算养鸭子了，你还跟人家签什么协议，保障人家的粪肥供给？蛋蛋信手一指科技报的二版三版说：“你看看，写我们家转产是个豆腐块，写人家乡里村里发展养殖业的报道，是整版整版的。信不信，明年就有人会发愁他们的鸭屎处理问题。到那时候，我们早上去收他们的蛋，下午去清他们的粪，不就保障了养殖户需要的粪肥供给了吗？”蛋蛋爸爸连声称赞好，一个劲地说“应该感谢范记者”。
蛋蛋觉得最应该感谢的是旦旦，他知道范记者是她联系来的！其实蛋蛋那天跟旦旦卖关子不说的“八字还没一撇”的第二个潜在市场是与旦旦有关的。 蛋蛋决定，今天去宏发送蛋的时候，就去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