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些年里泼皮赖死不要命的人吗

 四    两

                                                                                         刘述涛

小的时候很不明白，一个女人的外号，怎么会被人喊成“四两”？也不懂得“四两”原来是三两鸭子四两嘴，强词夺理嘴巴硬的意思。只知道这位叫做四两的女人，天生就有一张好嘴。死的，她能说成活的，活的，她也能说成死的。有理冇理都能够搅三分，她还特别能街骂。谁家什么事惹上了她，家里不得安生，她会站在你家门口，跳起来，拍着大腿，从你祖宗三代开始骂起，而且不带重复。

自然，这样的一位女人，是谁都避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

每一年的元宵节，作兴偷青和采青，小孩子会在这天晚上去菜园子偷菜，可四两家的菜，从来都没有人敢偷。如果被偷了一条街上，都不得安宁，三天三夜，都会响着四两的街骂。所以，谁家的小孩子，父母都会先交待，不要去惹这户臭死不通的人家，惹了家里会不得安生。

别人不惹，却不意味着就无人敢惹。四两的儿子去一家公司做事，做了才一年，公司倒闭了，老板欠着几百万的工资，还欠着供应商几百万的供应款。老板走到哪，仍在吃香的喝辣的。别人说他欠着债，他就说是三角债害死人，他欠着别人的，别人欠着他的。有人上门来追他的债，他就一半赖死一半不要命，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人们都说，这样的老板，打得他死，也难钳干净他这一身毛。他是身上狗蚤多了不怕痒，死猪不怕开水烫。

四两的儿子要不回工资，天天郁郁闷闷，茶不思，饭不想，夜不睡觉。四两看着心疼，对儿子说，你就告诉娘，这老板他家住在什么地方？

第二天，四两扛着一张藤椅，端着一大搪瓷缸的茶，坐到这位老板家的大门口，一张嘴，“齐东生，骗子，大骗子！五条街都晃的，全都是四两那充满穿透力的声音，这时候，人们才知道，住着的这户人，叫着齐东生。然后，四两从齐东生的祖宗三代都问候了一遍，皆被骂成了骗子，吃人钱财不吐骨头的骗子。

一时间，齐东生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人说看电影都不如看四两的表演，那张嘴，天下地下，前五百年后五百年，东家长，西家短，三只蛤蟆五只眼。嘴里不带重复。骂到最后，又是唱歌一样“齐东生，上死人下瘟猪，怎么就留下了你啦……”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110来了，居委会的干部来了，齐东生请来的黑道上的朋友也来了。但一个个都拿四两没有一点办法，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位恰了不怕死的药的人。

到了第七天，齐东生受不了了，把四两请进家门，递给她钱说，我求你了，再也不要来了，我怕了你！

从此，四两名声大震，县里的老板有谁家被人欠了钱，追不回来的款，都来找四两。承诺追回来款，都按比例提成。四两成了县里的一位人物，提起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说她呀，那也算得上这世上，奇葩中的极品。

哪知道好景不长，有一天，四两正站在欠债人的家里，正要开骂，却发现嘴里没有了声音。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四两的茶缸里被人放了哑药。后来，有人说，哑药是恨四两追债的欠债人放的。也有人说，哑药是四两的儿子放的。四两的儿子三十多了，没有女人肯嫁。人一听说他是四两的儿子，就躲得远远的。哑药到底是谁放的，不得而知。反正是从此之后，大街上再也听不到四两的声音。

再过了一些年，街上骂街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再也难以看到那些泼皮赖死，不要命的女人跳起来，在骂街了。现如今，走在大街上，生活日常之中，经常听到的是一些“对不起”，或者是“谢谢”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时候，反而会怀念，那种含有地方语言特色的街骂来，就像我有时候，会想起四两这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