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逼出来的文抄公
前几天写了篇《侠义周作人》的文章,有读友不满,说他母亲也不养,还侠义?我知道这说法大多来自许先生和所谓的鲁学专家,他说得很坚定,似乎很有研究的样子,让我觉得有解释几句的必要。
我当时的回复是,你查一下周老太太是什么时候死的,朱安是什么时候死的,谁替他们送了终?如果这问题弄明白了,相信他的研究也就有了新的结论。
当然,周作人大节有亏,也没什么可掩饰的。我写文章的目的,只是想恢复真相,就事论是,从未想过给谁涂脂抹粉。
记得胡适说过,老子又不是我的老子,我非要替他说话干嘛(大意)。其实,我文章写到的任何人,都和我没有恩怨,我只是根据我掌握的史料写文章,对与错,自然是基于历史的真相。
至于这历史真相到底真到什么程度,这牵涉到历史学的问题,不在此讨论。
总之,我所说的历史真相都不是我自己编的,都是前人留下的资料。
民国时期出名的知识分子,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尽管观点有分歧,立场有不同,但他们从未因此而把对方当成你死我活的敌人。比如,张道藩这样的“党棍学者”也保释过进步青年。至于蔡元培、胡适、蒋梦麟、梅贻琦等等,无不保释过进步学生。陈独秀被抓以后,要求政府释放陈独秀呼声最大的,胡适可算一个。所以周作人帮助李大钊后人,在当时也属正常。按现在的说法,他们都没有阶级立场。
当然,个案肯定也有的。可和解放后比,这两者的不同是:以前帮是常态,不帮是个案,后来,帮是个案,不帮是常态。这也说明,后来的人阶级觉悟高了。
在现代学者中,一般人觉得书读的最多的是钱钟书。在我看来,如果钱钟书算书痴的话,周作人可称书魔;如果钱钟书的知识如大海,那么周作人的知识就如天空。
为了读书,周作人几乎把所有的世俗生活都放弃了。周氏兄弟交恶的核心内容,我觉得就和周作人想一心读书有关。当然,这话题被炒复杂了,不是两句话能说清。
鲁迅也是手不释卷的,可鲁迅抽烟,周作人不抽烟,理由就是抽烟浪费时间,影响读书,所以他不抽烟。兄弟两的读书态度,据此也就有了不同。
周作人读书的目的,就是想了解人。人,是周作人一生最关注的课题。比如光研究性心理学,他几乎把蔼理斯的性学著作都看完了,总的阅读量不少于30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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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不只是博览群书,还记忆超群,别人问他学问,他能告诉你谁谁怎么说的,哪本书上是怎么写的?让人感觉这本书、这个作者,他刚了解过一样。
周作人读书的目的是为了了解人,可在现实生活中其实他对人并不了解。比如许先生在民国时一直是喊他先生的,解放后就直呼其名了,这中间的原因,他思考了很久才明白。
当然,周作人也有生气的时候,像对学生沈启无那是发了《破门声明》的,把这位沈同学赶出了师门。
但生活中的周作人和人相处大多都是这样的。
二三十年代的时候,零用的话,银元要换成铜币。市价是一银元换铜币四百六十。
有次刚好和朋友闲谈涉及银元兑换,周作人坚持说市价是二百多,证据是家里的佣人就这样换来的。
大家一致认为周作人被骗了。
周作人决心考察一下,这一考察才发现不只是银元,连家里的整包大米也被偷走了。
处理佣人成了周作人最棘手的事,但这事又不能不处理。他思虑再三,把佣人请过来,委婉地说,现在家道不济,也没多少家务可做,“希望高就吧”。
佣人听周作人这么说,一下跪在周作人面前。这让周作人很吃惊,赶忙把他扶起,说,“刚才的话算没说,不要在意。”
这样的周作人会不养母亲,打死我也不信。再说周老太太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按绍兴人的传统,父母都是跟长子的,如果她对老大没有看法,对老二没有好感,老太太早就去上海了。谁都知道,相比于北京,上海离绍兴更近,生活习惯更接近。
虽然生活中的周作人是个书呆子,但其思想的灼见不一定亚于他的兄弟。无非是前者用的是炙热的态度,让大家都感受得到;后者是平和的心情,让许多人感觉不到他文章中的情绪。
比如关于韩愈,是被苏轼捧得很高的圣人。周作人特地指出韩愈普及很广的文章,于人们习见处一眼看出了他的矛盾。周作人说“《送孟东野序》(韩愈的文章,《古文观止》收录)开口说物不得其平则鸣,而后边就说伊尹鸣殷,周公鸣周,直至和声鸣盛,话都说得前后不兜头。”
于人人认可的文章中看出它的错谬来,这是读书人的真本事。
建国后的周作人生存成了问题,他的生活来源就靠写文章。可那时的文章也不像以前可以随便写,一篇文章没写好,不像现在再多把你删了,而是可能有牢狱之灾的。
所以我们看周作人晚年的文章,简直成了文抄公,整篇文章都是摘抄别人的。写个苍蝇,跳蚤,写个大家很常见的事物,都能从古希腊到法国,从西方到东方,从文人雅士到贩夫走卒,能引用许多人的著作。一篇文章下来,他不过是写了几句串词而已。
这样的文章写法,相对安全。这也形成了中国文体史上的新品种,我给他命名为文抄体。
本来文抄体很适合于现在的我,可惜学问太差,我到现在都没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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